Episode 4: 追寻记忆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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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沐瑶,这里是遥遥无期猫叫了一声因为我不知道这期播客你会什么时候听到的理论上你可能在很久之后才会听到所以我要解释一下录这期播客的背景此刻是 2020 年的大年初二我在北京刚刚度过了一个非常奇特的春节我相信对很多很多中国人来说这个春节都非常难忘

我们经历了一场笼罩全国的疫情的威胁在我录制这期节目的时候这个威胁仍然没有散去此刻我们仍然不知道它会怎么发展所有人都基本上尽量待在家里不出门然后我们也不知道这个年结束后假期会不会延长生活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正常所有一切都是未知的在这样一个非常特殊的环境下我读了本书这本书跟疫情完全没有关系我读它纯粹是因为

这两天关于疫情的新闻实在是太令人情绪上难以承受了所以我选择一本和疫情完全无关的书来转移注意力这本书的作者是 2000 年的生理学诺贝尔奖得主 Eric Kondo 这本书的英文名叫 In Search of Memory 中文有翻译的叫做《追寻记忆的痕迹,新心智科学的开创历程》基本上是一本学术回忆录

Kenneth 这个人度过了漫长的一生他年轻的时候是奥地利的一名犹太人然后在纳粹占领奥地利的前后逃出了国家去了美国然后开始了他的求学岁月然后成长为一名非常出色的神经科学家他一生的研究基本上都围绕着记忆这个主题退下来说就是生物是怎么对自己的经历形成记忆的这些记忆有的是短期的比方说

你看到一个电话号码你可以把它临时记在脑海里面然后转过身去告诉别人然后瞬间就把这件事忘掉了然后永远也不会再记得也包括长期记忆比方说你幼年时的一个经历可能一辈子都记得对他来说他幼年时候的记忆非常非常深刻因为他自己花了很大的篇幅来写他在维也纳长大成长为一个非常典型的富家子弟

然后忽然一夜之间他变成了国家里不受欢迎的人他被迫出逃你可以想象这对一个人来说是刻骨铭心的一段经历用他自己的话说虽然我们一家只在纳粹政权下生活了一年但我在那一年经历的惊慌穷困羞辱和恐惧决定了我此后的人生他同时还引用了 Virginia Woolf 的一段话这些场景他们为什么在年复一年中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

难道它们是由一些更为永恒的材料组成的吗?Brunel Wolf 虽然是一个作家但很显然这个问题本质上是一个生理学的问题也就是记忆这个东西包括我们在幼年时形成的那些贯穿医生的记忆是在物理层面上如何被写进我们大脑的我们中文也有刻骨铭心这样一个词说明我们也觉得记忆一定是以某种方式在物理上被写进脑海里的但是我们大脑毕竟不是一个磁盘

那他既然是一團神經,在什麼意義上這個記憶被記錄在那裡?這個問題基本上就是 Kendall 一生的學術興趣之所在。他另外還引用了一部電影叫《維也納》是 Orson Welles 的,裡面的一段話:真正愛著維也納的人,是憑藉虛構的記憶生活著,伴隨著懷舊中苦樂參半的傷痛,他記起一些自己從不知道的事情。

只存在于想象中的那个维也纳是一座最伟大的城市那这反映了我们都知道的一件事情就是我们的记忆和真实是有差距的我们的记忆其实反映的是我们对这个真实世界的某种理解所以记忆问题其实是意识问题的一个核心这也就是为什么 Kendall 会觉得记忆这个问题如此的重要这本书某些学术细节还挺难读的但你跳过这些细节之后这本书还是能让你学到不少东西

可以看到他一开始做一个年轻人经历了每个刚进入学术界的年轻人的一样的困惑他不知道他的兴趣所在到底是哪里他本来想做精神分析领域因为那个年代刚好是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大行其道的时候但他渐渐地发现自己其实想做的是在分子层面研究意识而这是一个非常非常新的事基本上没有人做过也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做所以他基本上是从零入手

用他的话说每次一个细胞的来研究这是一种还原论的思路就是本来人们都认为意识也好精神也好是宏观的东西你不可能抽出一个特定的细胞来从中观察意识是怎么运转的我们大脑太复杂了包含如此多的神经细胞以至于三个细胞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基本上和整体的功能没有什么实际关联但他觉得

既然你整体上研究的也不怎么清晰,我为什么不每次一个细胞的来做这件事呢?这是他很有勇气的一个选择,当然事后证明是正确的,但当时基本上是他完全两眼一闭跳进来做做的一个选择。大家知道做生物学研究你得选择一个特定的生物作为样本,比方说大家都知道用果蝇可以研究遗传,

那为了研究学习和记忆这件事,他百般挑选,选了一个生物叫做海兔。这是一个可能基本上大家都不熟悉的生物,长得像蜗牛一样,一种水生生物。他用非常好笑甚至有点讽刺的语调说了这样一段话,不是他说的是国营时代的那个遗传学开创者之一 Jip Coyne 说的。

说学习生物学研究所需的理想实验动物必须具备以下这些特征不超过三个基因能拉大提琴或者至少能诵读古希腊语而且学习这些任务所用到的神经系统只包含十个色彩各异易于辨识的大型神经元然后他自己充满讽刺地加了一句我常常觉得海兔与上述标准的吻合程度惊人

我不知道这番话读出来能不能保存文字上的那个感觉大家试着理解一下然后他说他研究海兔的时候全世界懂得海兔的

哪怕是解剖学意义上懂得海兔的也只有两个人所以你可以想象它基本上是进入一个多么全新的领域然后它就从此开始一步步先研究海兔怎么形成短期记忆后来渐渐有了怎么形成长期记忆然后最终它建立了从分子生物学层面上关于记忆的一整套模型这个故事读起来还挺激动人心的

这本书里有些知识可能和你的专业也没什么关系但单纯作为一致来说挺有趣的比方说他提出了在某一章第 22 章里面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是我们人类的大脑也罢动物的大脑也罢是怎么样把外界的讯号整合成一个统一的图景的他引用了伦敦大学学院的一个视觉研究者的一段话这段话是这样的下一看整合问题似乎很简单

从逻辑上来说,有人可能会认为它们不过是需要来自不同的视觉区域所有的讯号总聚集在一起像一个作为主管的皮层区域报告它们加工的结果这一主管区域接着会综合所有这些不同的来源信息并给我们提供最终的图像但大脑有其自身的逻辑如果所有的视觉区域像一个主管皮层报告那么这一区域又像谁或者什么报告?

更形象地说,就是谁在看这些有主管区域提供的视觉图像?事实上追踪这一宏大设计是没有意义的。在此我们遇到了一个重要的解剖学事实,这一事实最终也许并不那么宏大,但更具启发性,无论是在视觉还是在其他任何系统中,都不存在一个所有其他皮层区域指向它报告的皮层区域。

总之,皮森必须采用一种完全不同的策略来生成整合的视觉图像。这里当然没有什么答案,因为具体的一个整合怎么生成的仍然是生物学研究的课题,但即使不存在这样一个最终报告者的这么一个结构对我来说也是挺好玩的。另外还有一些评论我觉得是对所有领域的人来说都会比较有趣的。

比方说,他引用了细菌遗传学专家 Francois Jacob 的一段话。Jacob 把整个科学研究分成两类,一类叫日科学,一类叫夜科学。日科学是理性的、逻辑的、务实的、通过精确设计的实验向前推进。用 Jacob 自己的话说,日科学使用的推理,就像一串咬合紧密的齿轮,其运转必然会带来确定性的结果。

而夜科学是一个充满各种可能性的作坊即将构成科学大厦的建筑材料再次得到打磨假说以朦胧的预感形式再次呈现

我想只要你从事过创造性工作你大概都知道这在说什么就是所有创造性工作本质上都包含了两种模式当然它不是截然分开的就是它纠缠在一起但仍然是有两种模式的一种是更规矩的更规范的熟能生巧的你只要通过充分的训练就可以掌握的你就按部就弯的那么做虽然也很难虽然也嵌入了大量的很技术性的成分但它总的说来是一个可以在白天

顺理成章的推进的事然后另外一种模式是更多的需要顿悟需要在一团模糊中找到线索很显然你的灵感并不一定来自于上班时间它可能来自于夜晚来自于任何一个时刻然后你是在一团茫然之中找到线索然后这个过程没有那么按部就班也无法预期通常情况下你的工作是这两种模式的结合

而真正的困难往往在于你怎么样促成从夜科学到日科学的过渡把一团朦胧的零碎的混乱的想法变成一个可以通过按部就班的试验和流程解决的问题我想很多人都会对这个总结非常的感动身受在这本书最后他花了很大篇幅讨论这样一个问题

他如果刚才所说的那样一开始进入学术界是通过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后来他放弃了他转向了分子生物学那么在他漫长的人生度过之后分子生物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精神分析呢不能说没有变化但总的出来精神分析仍然不被认为是真正意义上的科学它不太可验证不太可

用现代实验科学的方式来证伪大部分的如果你知道精神分析怎么进行的话你都会同意这不是一个特别严谨的流程跟你在实验室里可以通过双盲实验来做的东西还是不太一样看到本人的呼吁或者他的梦想是有朝一日我们可以用研究神经问题的方式来研究精神问题神经问题就是

有具体物理的背景的那些问题比方说你把一个海马蹄切掉那这个人或者这个动物就是没有记忆了而精神问题呢是那些我们今天都很熟悉的比方说创伤症候群你的原生家庭给了你某些虐待使得你长大以后变成一个不太有自尊的人诸如此类的问题这些问题一般认为是我们不太确定它有没有物理背景

就是他的大脑中到底是不是引发了确切的物理上的变化还是他纯粹是一个精神层面的事 Kendall 希望我们有朝一日可以用分子生物学的类似的办法来研究这些问题但很显然这在目前来看是一个不太容易实现的任务他相信这个变化会发生我们只能拭目以待最后是我一点随意的感想 17 年前另外一场瘟疫发生的时候

我也在北京我今天对他的记忆还蛮清晰的有很多细节栩栩如生我不知道再过 17 年我对今天这场遍及中国的瘟疫的感受是如何到时候会不会觉得一切都已经淡薄了因为毕竟 17 年过去了我的记忆力变差了这本书里面很大一部分篇幅讨论短期记忆是怎么变成长期记忆的以及长期记忆是怎么维持的事实上长期记忆的维持是一个非常耗费生物学成本的事儿所以

我们的大脑可能在不自觉地审慎地挑选那些东西更值得被记住并且随着年纪越来越长你大脑中余下的空间可能越来越少了所以我想你可能一样跟我在经历这些纷纷复杂的事情的同时会有很多很多的情绪很多很多的感受可能我们都得更小心地去挑选那些东西更值得被记住因为显而易见我们经历的世界的步伐越来越快了

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了情绪化的事情越来越多了我们无法孵单把所有东西都记住我们只能选择去记那些最值得被记住的部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听到这期播客的如果你也跟我一样现在正处于这样一个非常茫然非常惶惑的状态里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能祝你平安如果你还在为这个社会的稳定运转而努力工作那非常感谢你

我是沐瑶,这里是 1157 祝所有人都身体健康我们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