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跨性别者的17岁：逃离，流浪，自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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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小罗欢迎你点开凤凰网在人间 Living 的播客在这里,我们试图用冷静的叙述抵抗冰冷我就很后悔我的 17 岁浪费在了监狱里面

17 岁是最好的年华最好的年纪因为马上就成人了那一年一定非常非常非常好可是我没有 17 岁我 17 岁被抹杀了这是黄晓迪的声音他是一位跨性别者这里还是有必要先说明一下跨性别的概念

跨性别指的是个体的性别认同不同于其出生时被指定的生理性别作为一名跨性别者小迪的父母曾经绞尽脑汁给他改名字请道士驱鬼执意要他做一个男人可是他讨厌那样上小学的时候同学都嘲笑黄小迪娘只有一个四川籍的男孩子不嫌弃她陪着她一起上下学但周围人看到了都起哄说他们是同性恋

上了初中之后那位同学离开了小迪周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嘲笑声在坚持了一个学期之后他再也没有办法忍受于是就从重庆离家出走了父母非常着急报了警警察通过监控查到了他的下落一家人在江苏找到了他包括哥哥姐姐在内全部的人都在劝他放弃变性的想法但小迪只会说你们理解不了我

黄晓迪出生在 2001 年父母都是重庆人靠打工养活三个孩子在他上高中之前母亲是全家学历最高的人不过也才初中毕业 16 岁那年黄晓迪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认定自己也是被安排在错误的身体里于是便偷偷买来激素尝试改变自己的身体他觉得自己如果不吃药就是一个怪物如果吃药起码还有一个希望

没有过多久,小迪的母亲就发现了儿子藏在枕头下的药,于是就带小迪去西南医院问诊,但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在试过各种方法,仍然还不能让孩子好转之后,她在网上找到了一家特殊的教育学校。在广告页面上,该学校宣称主要针对叛逆、网瘾、逃学、厌学还有性情淡化的孩子。

母亲认为,黄小迪是在互联网上接触到了不良的信息才变成这样,只要让孩子不再接触网络就好。在家里东拼西凑三万元之后,父亲以给刚过 17 岁生日的小迪买礼物的理由,载着小迪开往了歌乐山,目的地不是商场,而是重庆新起点青少年素质培训学校。

一栋非常死气沉沉的大楼很高很高的那种铁栏上面还有一个锋利的那个刀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黄晓迪噩梦般的日子开始了接着没有两分钟里面走出来一个胖子他就是老张说来来下来嘛里面就是学校我带你们看看进了那个宿舍楼那个铁门就被锁上了

在这所学校他见到了叫老张的人这是一个身高一米六五身体敦实的退伍军人老张相当于他在这里的老师在老张的指示下黄小迪被剃了光头父亲在一旁感慨终于像个男人安心地把小迪留下来在这里训练所谓的训练是无尽的规训和惩罚

每天早上 6 点起床先跑操被子必须叠成豆腐块否则受罚早餐是稀饭馒头萝卜干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吃完否则受罚整个上午是练习队列动作如果一个人做不好整个队伍都要受罚午休时间要看老张的心情规定是中午 12 点到下午 2 点但大多数时候都没有办法休息

下午的文化课不是学三字经就是上心理老师的课有时候学校也会安排一些劳动比如种地除草之类的晚饭和中午一样没有肉一天结束后要点瓶碗才能睡觉这里还有很多严苛的规定比如吃饭不许讲话学生私下不准交流不许有身体和眼神的接触不允许违抗命令宿舍楼大门上了铁锁走道被金属栏杆焊死

想要自由除非变成小虫子学校四周全是高墙每一处出入口都有教官把守每一个寝室也配备了一个教官 24 小时监视学生小迪说来这里的人都是奇奇怪怪的人偷东西的打架的玩游戏的而在这其中同性恋和跨性别者得有三分之一

学校给每个学生发了迷彩服和解放鞋他在犹豫要不要穿的时候一个早进来的孩子劝他听话不然大家都要受罚他很快领教了老张的手段因为鞋子没有擦洗干净他就会被老张打倒在地这还没完老张会继续猛踹他的后背直到他连呼吸的劲都没有的时候才会停下暴力在学校里蔓延

除了教官学生之间也有霸凌被送进来的孩子正值青春期性欲旺盛又缺少自制力小迪说自己曾经亲眼看到一个 15 岁的孩子被好几个人性侵但因为有精神障碍这个孩子无法呼救只能不停地大哭黄小迪想出去但手机被没收只能写信给父母祈求离开但是信都会被老张劫胡

黄晓迪就会被叫到一个角落在确认信是他写的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老张的一顿暴打信最后还是可以被寄出去的只不过是经过修饰的版本从父母的视角来看他一共给家里寄了四封信内容无一不是说自己过得很好在学校待久了所有学生都会对教官表示出极其顺从的样子教官说什么是什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每个孩子心里都知道,一切不过都是演戏罢了。曾在这里任职的心理老师李悠涵说,在这个学校待着,能感受到这里的诡异的气氛。2019 年 3 月份,主修心理学的李悠涵在网上看到了学校的招聘信息,即将大学毕业的她通过了面试,成为了学校的一名心理老师。她的工作是在下午的文化课上教授心理学。

同时对学生的心理状况进行评估第一次上课前领导嘱咐他必须要准确地掌握学生的心理动向如果发现有逃跑企图的一定要上报他看到 30 个学生被教官领着走进教室年龄最小的 9 岁最大的 18 岁当我在这个学校给他们上课的时候一个个的就这样教官要求他们背在后面背在后面要求他们放在桌上就放在桌上一句话都不说他们是 24 小时被监督的

所有学生的手都放在桌子上人坐得鼻挺像一个个模型面无表情当他向学生提问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回应坐在一旁的教官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向学生们吼叫了一番学生们哗的一下把手都举了起来第一堂课就让他感到非常的压抑教学前领导曾经告诉他这些孩子是网瘾叛逆早恋亲情淡漠的问题少年

但这些词语在心理学专业课程上通通不存在直到课后一对一的辅导的时候李悠涵才听到学生们谈到自己说是抑郁症是精神分裂是狂躁症是双向的躁郁症在一次课后她试图和说自己是精神分裂的孩子聊天这个孩子一反常态讲了很多包括父母在外边赌博回家就大吵大闹原本自己成绩很好等等

交谈结束之后学生礼貌地跟他道别教官看到这一场景提醒李尤涵说不用跟孩子接触太久只要了解他们的心理动向就够了在教官口中这些孩子被送进来是家长爱的表现让他们吃点苦早点学会感恩教官有时候会给学生们拍视频然后发给家长在镜头下

孩子们确实表现出了一副感恩的样子李又涵有一个花名册上面写明了孩子被送进来的时间最短的三个月最长的两年

领导千丢宁万嘱咐这本册子不能让孩子们看到否则他们将知道自己要被关多久待的日子越久李悠涵发现的问题越多孩子们产生了各种心理问题却得不到及时的治疗有学生吞洗衣液自杀后请示就不再配备洗衣液走廊被汗死估计也是曾经有孩子想要跳下去过他察觉到一种危险一种时时刻刻被监视的压迫感上课的时候

教官在后面做了一排防止学生逃跑在这里文化课的老师们也相互不接触他觉得这不是正常的学校可以有的交流在签订正式劳动合同之前他查过这个学校的背景名誉上是一所民办全日制中等职业技术学校开设有汽车检修 数控技术应用幼儿教学和护理等等专业但这所学校的教学与注册内容几乎是脱节的

李优涵向领导曾经提出过种种的疑问,但领导总搪塞他,越是挽留他越觉得不对劲,不久后他就和领导提出了离职。中国同志平等权益促进会负责人燕子表示,截至 2019 年,中国大陆地区仍然有超过 120 家机构开展扭转治疗的业务,企图将同性恋或者双性恋的性倾向转变为异性恋,将跨性别者转变为顺性别者。

然而更广泛的性与性别多元群体也就是 LGBT 家早已全部去精神病理化扭转治疗 LGBT 家也被证明是无效且有害的但依然有各种各样的机构进行虚假宣传承诺可以实现扭转治疗也正是因为有这些机构的存在一些伤害仍然在延续黄小迪想要逃跑

此前也有学生尝试过后来被教官抓住手上腿上全是血被逮到集合队伍前 2018 年的 8 月份距离黄晓迪被送进学校已经过去了五个月他晒黑了身上也长出了肌肉父母看到之后特别高兴以为学校的教育产生了效果

老张则在一旁不断地暗示,说想要彻底改好,还需要时间。黄小迪在和父母出校吃饭的时候提出要去小超市买零食,她在货架后徘徊,心跳加速,她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如果此刻不逃,就还要被继续关在这里,她想继续上学,想去接受性别置换手术,一想到这些她就更想逃。

他趁家人不注意付钱的时候冲了出去沿着中梁镇往沙坪坝的公路前不断地跑不一会儿后面响起了警报声他疑心大起任何车辆经过他都害怕是父母报的警

好在学校的训练给了他足够的耐力他手按着公路的护栏迅速地跳进一旁的排水沟匍匐在地等待警车过去他警车一来那我就这样直接一手一撑然后用力然后一跳跳过去了以后然后就趴在这里趴在这下面然后等警车走完之后然后我再翻出来就这样不停地重复这个动作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在躲避数次的追捕之后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出逃成功的时候突然一辆面包车急刹在他面前穿着迷彩服的教官从车里钻出来黄小迪不由分说地赶紧转身跑去他也穿着迷彩服在夜色中形成了极好的遮蔽他跑到一个水塘边任凭蚊虫的滋扰他也一动不动教官找了好几圈没逮到的人就离开了

带着被野草割伤的身体黄小迪一瘸一拐地走到公路边市区的灯光恍惚在眼前他却没有继续前行的动力了于是他躺在一旁的公交站睡着了直到第二天一早晨光照醒了他黄小迪沿着公路线走到了西南医院他找到水源梳洗了一下又溜进医院靠捡剩饭喝自来水度日有一天饿得实在心慌

他就溜进食堂偷了几个包子接下来的几天他跟过去的朋友亲戚发求助信息在医院等了七天最后等来的是教官他祈求希望被家人接走但父亲又急又气他觉得小迪并没有改造好接回来也没有用黄小迪又回到了噩梦的开始在回到学校的日子里他不断地被噩梦困扰他梦到自己死了

躺在一口红色的棺材里他也尝试过自杀却因为教官的监视而没有成功他太想获得自由他想尽了各种办法不管是生是死 2018 年的 10 月他偷偷准备了 200 多张纸条上面写着叔叔阿姨你们看到这条信息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报警入夜之后他通过窗户将纸条抛洒到马路上第二天早上的照常集合老张出现了

并且把他单独带领到了一个房间里那些跑出去的纸条一多半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老张审问他是不是你写的他沉默老张继续问黄小迪没有反应因为他知道老张下一步要干嘛老张掐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脸往窗户边的钢筋上撞又掰开他的嘴把信塞给他吃掉

再次见到黄晓迪父母的时候老张继续暗示孩子没有改造好还要再交钱可是黄晓迪的父母已经筹不到一年三万的学费了就这样黄晓迪也被接走了没过多久他又被父母送进了河南登峰的一所武术学校这里一年八千块的开销他们还能够承受有了前车之鉴这次黄晓迪只用了一周时间就跑了出来

她事先勘察了地形每天都有意保留一些食物逃跑的时候不乘坐任何的交通工具也不和任何人联系从河南东风到徐州 800 公里的路程她用了半个月徒步走完后来辗转又去了苏州她的母亲知道这个事情之后深表福气只能无奈地说要是放在以前小迪应该是一个很厉害的女特务

黄晓迪对苏州念念不忘除了男朋友在那里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知道苏州成立了一个跨性别者的互助小组像晓迪一样的性少数个体常常被家长以诱骗或者强制的手段送到励志教育学校或者借网瘾的学校等等机构去进行全封闭的性别矫正教育更有甚者会被送往精神病院等等场所接受电击治疗殴打和监禁

2018 年 6 月 18 号世界卫生组织发布国际疾病分类第 11 次修订本将跨性别的性别认同和性别表达从精神疾病和心理障碍中全部删除同时在性健康相关状况章节中增加了性别不一致的编码从而让跨性别者能够以此获得医疗保健服务

2018 年 12 月 14 号中国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发布关于印发国际疾病分类第 11 次修订本中文版的通知要求自 2019 年 3 月 1 号起各级各类医疗机构应当全面使用第 11 次修订本的中文版进行疾病的分类和编码现在即便 LGBT 群体已经全部去精神病理化

依然有各种各样的机构宣传扭转治疗的这背后的种种利益使得这种具有明显伤害的治疗仍然在大范围的存续抵达苏州几个月后黄晓迪的头发又重新茂密起来在药物的帮助下女性第二性征的出现也令她非常的欣喜但是距离做性别重置手术仍然有两道坎首先是钱一次手术的费用大概在 8 万元她不想依赖男朋友打算自己去找工作

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走遍了苏州大大小小的商场甚至产生了惯性看到门店贴着招聘信息就往里钻但这个过程并不顺利他能说会到但每次亮出跨性别的身份的时候尤其是店主看到他身份证上的性别之后总以各种理由婉拒他最后经过朋友介绍他最终在一家炸鸡店找到工作老板知道了他的情况

并且鼓励她好好活下去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一个月四千块的工资虽然不多但省吃俭用下黄晓迪的存款日渐丰盛但另一个问题却始终绕不过去那就是家人在中国做性别重置手术必须要监护人签字母亲认为她穿女孩的衣服化妆打扮想过女孩的生活是装女人并且一直反对她做手术母亲说

做了之后就变不回来了黄小迪不甘心有一天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她用网上偷偷买来的刀具朝着自己的睾丸切下去男友和跨性别者互助小组的志愿者将她送到了苏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室为了省钱黄小迪只要求缝合伤口后就出院她想自己都做到这份上了是不是就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做手术了呢

以上就是这期播客的全部内容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