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团长”，看到这座城市的许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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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小罗欢迎你点开凤凰网在人间 Living 的播客在这里,我们试图用冷静的叙述抵抗冰冷现在,你只要去问上海市民每天花时间最多的事情是什么答案一定都是看团购群这是土生土长的上海 90 后姑娘燕青对我们说的她说团购现在成为生活中唯一重要的事她足足加了有 13 个团购群

每天无数次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团什么时候开始接龙什么时候应该付钱这些过度的信息都让人晕头转向的团长在 2022 年春天的上海被赋予了一个新的含义当上海进入全区域静态管理的状态的时候线下商超关闭线上外卖平台难以下单骑手们大多都被封控在家政府物资保障参差不齐的时候他们站了出来

为自己也为小区邻里发起了团购让大家不至于一块挨饿燕青和三猫一狗同住猫粮狗粮储备充足独自一个人消耗也很少

他成为团长不是为了自己他的隔壁住着四位影楼摄影师平时几乎都不在家吃饭家里连锅碗瓢盘都没有 4 月 3 号的时候楼里居民收到了居委发放的一包蔬菜和一块五花肉燕青问四位邻居才知道四个大小伙子已经连续吃了几天的方便面

于是燕青就去帮他们烧了一顿的红烧肉炒了两个蔬菜盛了一大锅的米饭四位邻居感动得不行因为那是他们几天以来唯一吃到的一顿正经饭然后燕青就想这样下去也不是一回事一个人的储备养五个人很快就会吃光

因为一位居民在外确诊,他所住的楼在浦东封供之前就已经封闭了 7 天,到了 4 月 5 号的时候居民们终于坐不住了,他和另外三位居民决定发起大单团购,各自负责几类商品,与上海消保委上海发布公布的团购供应商对接。

他负责大米和食用油他从居民们拉的核酸检测群里尽可能地去拉人组建了团购群起名为云医小区自救群燕青担起一个团长的责任有能力热心肠是大多数人对他的评价但也不免遭到误解在担任团长的这段时间里他看到人性的美好也看到有些人的自私自利这也是大多数团长的共同感受不过无论如何

作为挺身而出的一个群体团长们正在和这座城市一起共度难关 34 岁的小汪和室友租住在普西的老公房小区他们没有小区群每次核酸检测的时候都需要楼长用大喇叭喊话或者挨家挨户地敲门通知 3 月 31 号的时候他们按照政府发布的 4 月 5 号的解封日期筹备了约一周量的食材

小王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情便是关注上海前一天的阳性人数但是他发现数据呈现着持续上升的趋势他有点着急了他想到浦东此前也没有在 4 月 1 号如期解封于是他和室友开始缩减了食物的消耗量两天之后他也看到了上海消保委公众号发布的生活保障供应商渠道于是电话联系了居委会建议居委会建群

但是居委会却说他们实在忙不过来无法提供帮助小王觉得不能再等着别人给他建一个现成的群了于是他主动建了一个蔬菜团购群还趁着 7 号做核酸检测的时候一个一个向排队的邻居亮出二维码现场拉人小王是一位高级产品经理

他说,一开始我们的种子用户是在 50 人左右,后来一天半的时间内,人数直接从 50 飙升至 500 封顶团购群随后在他的经营下发展成为小区的住户群,变成了整个小区的信息公式平台居民们在里面七嘴八舌地讨论疫情,商量小区的事务,后来又开展了物物交换

这是小王在这个小区租住的第四年在死之前他除了隔壁人家谁也不认识现在邻居们为了填饱肚子而打起了交道团结了起来小王当团长的时候细致严谨有条不紊一如他以往的工作风格

比如在通过群说款发起团购之后他会花大量的时间制作一张详细的表格一一记录完成支付的住户姓名户号手机号和订购的套餐按楼动排序后导入共享文档再发回到团购群里让大家做二次的确认对于没有在群里做出确认的用户他还要再追去打一个电话

再比如他制定了完备的接货分发流程一个楼栋安排一名志愿者接货后分批次让志愿者下来领所负责楼栋的物资避免聚集并且在接货分发住户收货三个环节完成三次的消杀小王的团购组织工作总是高效准确的

但仅有一次,在做团购肉的时候,由于输入户民的时候误把 304 打成了 305,有一位居民就没有领到肉。小汪在试图找出消失的这份肉去了哪里的时候,他在群里问是否有人领错或者冒领。一时间还有好几位年轻人站出来声讨冒领物资的人,还有人主动提出要到保安室查监控。

那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小汪还在整理另一个团的表格他很感谢帮他说话出主意的邻居但群里声讨的局面又让他觉得非常难受如果不找出疏漏在哪里他会感到非常的愧疚他在脑子里重新复盘团购的每一个流程和另一位参与组织的志愿者核对过程然后他又将团购肉的数据表格和群里的支付情况做了一次比对最终发现了问题

他在群里为自己的失误公开道歉解释了情况并且非常礼貌地请误领了肉的 305 的邻居第二天将肉交给了付了款的邻居小汪有一些忐忑但好就好在对方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还回了肉在成功团下两次蔬菜一次大米和一次肉之后小汪总结经验制作出一份团长工作流程图在朋友圈和社交平台做了分享

他说我鼓励大家做团长为更多人做些事情但成为团长的担任的职责是很重的第一你要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能力做团长第二你要想清楚你能不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最开始的时候居委会对于居民自发团购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后来居委显然看到了小汪和团长们在组织团购管理住户群时显现的能力有一天呢居委就把他们叫去开会向他们提出为老年人采购药品的需求

小汪很快理顺了思路,提出了解决方案首先,要让家中本身有药品需求的志愿者来主导这件事第二,建立专门的药品采购群可以帮忙将 500 人住户大群中有需求的人引入药品群再从药品群号召志愿者收集药品需求汇总给居委会,由居委会提供采购渠道统一采购或者由志愿者联系跑腿小哥采购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团长们作为小区居民中有能力又热心肠的人,承担了许多居委会的工作,说起来是有些荒谬的。静安区的一位团长陈中伟,想象不到自己居然过上了时刻操心食物的生活,当团长花费的心思和精力是巨量的。

即使打通了团购的渠道供应商会突然没货供应商仓库检出阳性病例需要紧急叫停团购商品临时被征用等等突发情况都会随时出现另外市场越来越混乱的情况之下商品和跑腿的价格已经失去了标准他需要考虑居民的承受能力多加对比进行挑选任何一个环节都需要大量的核实和沟通

再加上这个老龄化严重的老小区青壮年男性人手很少因此每到一批团购陈忠伟都要参与搬运分发最忙的一天他一边在手机上跟单刷货源和外卖资源一边帮其他团分发了三波物资那两天上海的气温攀升上了 30 度

他们顶着太阳一箱一箱的搬运牛奶和速冻包子在小区里来来回回走了三四个小时忙得没空吃午饭他的生物中变得非常的混乱工作时间也被打散他的主要精力都花费在了抢菜保障团购和当志愿者搬运食物上这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许多现实的吃饭需求就这么活生生的摆在眼前

他的一些外国朋友由于语言障碍环境陌生连续十几天没有办法在网上抢到一单他于是也想办法跨区帮助他们小区里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孩租住的房子没有办法做饭已经有整整一周靠水果和零食为生志愿者将女孩拉进团购群之后他每次订餐前都会询问一下女孩的需求

陈中伟曾经在媒体工作了很长时间,如今供职于一家公益机构,他在工作中练出的大量搜索、处理随机信息和应变组织的能力,在当团长的时候通通派上了用场,他的供应商渠道是通过多种方式搜索而来的。

除了官方发布的保供商钞他会在微信群朋友圈获取其他团长分享的供货方也会在外卖平台找到一些暂停零售的外卖转卖大批量的食品原材料的商家另外某些平台店铺的粉丝群聊中其他群的二维码一被贴出就遭到删除但像他这样时常蹲守的信息猎手会在看到的一刹那间保存下来

这样如此下来他就加入了越来越多的群有跑腿小哥的群有团长群有附近居民的群这些群之后都成为了重要的信息来源疫情中的市场状况混乱万变他往往可以通过搜索和沟通很快确认哪些店开着哪些商家有货哪位跑腿小哥时间合适便于合作他甚至会非常周全地预备备用的供货和配送方案以应对突发的变动状况

小郑和男友租住在宝山的合租公寓最开始呢他们以多税少吃的方式消极抵御粮食欠缺的情况后来他们跟着小区里的一位老师开的团买到了 79 元 10 斤的蔬菜他们发自内心的感激很敬佩团长义务付出的热心肠

接着小区居民们普遍存量见底更多自发组织的团购涌现出来小郑又跟了好几个团但多数因为商家资质不全或者运输问题最终导致退款接连失望了几次她打算自己开团试试

他很快就发现当团长远比想象中难他打了无数的电话官方发布的保障渠道大多已经报单不送一些网购平台上的小供应商需要非常小心的核准资质常常很容易就能看出是二道贩子他真是见识到了确实有人利用疫情敛财接连几次他好不容易接洽好供货商临到头又因为缺货或者无法配送而流产

他只好把收齐的钱一一退了回去白费功夫不说面对大家的失望他也感觉非常不好受 8 号的时候一个朋友介绍给他一家靠谱的肉类供应商小区里此前还没有肉团如果能拿下对大家都是一件好事他很快拉人组起了肉团随后又找到资源开了一个蔬菜团

在两个团的货送达之前,男友先帮同小区的另一位团长朋友接了一批货,演练了一遍小区内配送。90 份的蔬菜送到了小区门口,他们俩自己把所有的菜挨个从货车上搬下来。他们没有做过消杀,但物业并不提供帮助,于是他们背起放在门口的一个装着消毒水的压力壶,学着样子把堆在地上的货物喷了一遍。

随后他们在小区里找到一辆货车好说的还说把师傅拉来当志愿者帮忙挨洞楼配送这让小郑和男友对到货后的分发担忧起来他们没有防护和消杀的物资要在封控小区里搬货四处走动交接总是有感染风险的他们向物业经理寻求帮助

但他们得知的是物业人员人手本来就不够不可能帮助处理物资团购也没有能力组织志愿者帮忙搬运于是 12 号早上小郑和男友戴上口罩和随时会烂掉的脆弱的一次性手套去门口接到了 76 份肉他们用自己的一小瓶酒精喷在肉的包装袋上昨天堆放在门口的一批包含鸡蛋在内的团购菜现在纹丝不动地堆在原地

这批菜的团长在群里问了一天还没有组织起负责配送的志愿者队伍也不知道袋子里的菜品是否被烈日晒坏了也许团长还得赔钱他们借了物业的一辆拖板车拖着肉走向一个一个取货点他们在 300 人的团购群里喊了很久是否有志愿者能到路口帮忙分发喊了很久响应者只有两个还有人不断地在群里问能不能帮忙送上来

于是那批肉他们发了三个多小时光是在楼下等个别姗姗来迟的住户就花了一个小时小镇所在的小区里的许多团长在做过一次团购填补了自己的物资之后就不再开团了只有最早开始做团购的那位老师以做公益的态度坚持不懈地持续地为居民们开团

不过,这位原本脾气极好,特别耐心的老师现在显而易见地越来越不愿意回复群里五花八门的问题了。小郑说,当团长的都越当脾气越大,大家都开玩笑地说,团长还是得脾气差的来当,脾气好的很容易被当成服务人员。西瓜在 13 号开了新团,他现在已经不打算再做团长了。

但 99 元 5 斤的猪肉这样的实惠价格让他舍不得放弃毕竟现在肉价已经飙到了 40 元左右一斤他忙到深夜突然感到委屈和烦躁这天小区里少数物资储备丰富无需填补的居民看到外来物资再次向作为团长的他和负责搬运分发的志愿者发难他们坚称外来物资可能有携带病毒的风险怀疑团长和志愿者赚黑心钱

这样的诬陷让他觉得非常的愤怒群里的志愿者也感到非常委屈他说要求不高只求他们尊重一点就行了西瓜每天几乎要将近花 12 个小时去处理团购的事项物资总是半夜送达因此夜里常常睡不了觉他有时甚至一天只睡一个小时他在团购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以至于老婆也埋怨起来西瓜是做宽带业务的

疫情严峻以来他连客户家都进不了生意基本停滞十几天前老婆的同事来家中借住几天后被确诊出阳性转运至了方舱这么一来西瓜和老婆都成了密接在家里他们自行分开生活老婆睡床他睡阳台吃饭也是分开用碗的他做饭时总是戴着口罩和手套每次核酸总是紧张家里弥漫着不安的气氛

更让他愤怒的是居委会的态度从一开始居委会工作人员就拒绝加入居民志愿者自发组建的一组群志愿者发起团购试图和居委沟通无人理会只好通过居委的志愿者传达而居委会又通过志愿者回复他以后开团必须到居委办公室报备他们拒绝任何的线上沟通并且说物资万一携带病毒一切都要由团长来负责

风控以来小区里的阳性人数不减居委反复将感染病例和团购关联起来强调团长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之前说到的帮四位邻居做饭的团长燕青有一天也收到了居委会出具的一份团长承诺责任书这份承诺书完全复制了其他小区的模板甚至连模板中其中一处小区名都忘了改了过来他看到之后立刻火冒三丈

到核酸检测群里把居委艾特出来骂了一通他说我们团长本来就相当于志愿者我们完全可以不管这些事情为什么帮大家采购物资还要我们来承担法律责任呢明明负责物资保障的责任主体就应该是居委会这是上海市政府新闻办明确写出来的

你们居委不管不承担责任反而要把风险转嫁给团长这通发言把核酸检测群里的居委工作人员气得退了群接着燕青也被踢出了志愿者群在此之后这份承诺书再也没有出现过 11 号的时候燕青所在的小区突然确诊了两例阳性其中一位老爷爷向居委会举报了团购

于是居委会立刻宣布先暂停一切的团购第二天又拉了个团长群要求凡是组织团购必须报备由居委安排志愿者分发物资尽管如此小区的大多数居民们还是都很支持团购他们总是会对团长和志愿者说谢谢辛苦了当团购成为上海居民保障生活的重要渠道

不擅长使用手机搞不清楚微信操作的老年人便一筹莫展在静安区陈中伟居住的这一带的小区居民中有许多是上了年纪的上海老住户年轻的志愿者们分布在弄堂不同区域各自反映临近老人面临的困难有些老人甚至没有办法自己开火做饭

陈中伟在封控的第二周作为团长开了第一个团,订购的是 20 份的盒饭,他自己留下一份,剩下的发给了有困难的老人们,一家送去了一份。团购对于团长而言是靠自己的能力既满足自家的需求又帮助其他有需求的人。

陈中伟和其他志愿者将助人的原则贯彻得很好他们专门找居委会要来帮扶对象的清单一一与名单上的邻居确认是否有团购的需求有些不会使用手机跟团的老人便由志愿者待定小汪的邻居是一段 80 多岁的老夫妻

在小汪团购来第一批蔬菜之后,老人敲开了他的门,礼貌地询问是否可以帮他们买一份蔬菜。在此之后,小汪团购时总会询问邻居是否需要,他会耐心地向老人解释疫情期间的价格肯定是偏高的,但团长帮大家团购是不会加价的。

小汪自己组织团购的时候和志愿者伙伴商量好,将分发后多出的无人认领的物资送给同小区的独居老人,但分发下来往往一份不多一份不少,最后呢,他会和其他志愿者将自己的物资云出一份,赠给老人。

徐汇区宜山路 701 弄小区 3 月 29 号就开始封孔没有提前通知许多居民没有时间准备物资居民西瓜在自己的家和小区里许多居民存量见底的时候逼着自己摸索学习了如何组织团购在各个平台寻找供货资源此后西瓜在一周内组织了五六次的团购数量都是一两百份

其实在开过两次团之后他家的物资已经足够了但小区中老年人多他不大看得了老人受苦挨饿小区的业主群是他和其他几位志愿者自发组织起来的聚集了小区中约三分之一的居民其中包括各楼楼长楼长会帮助不会用手机跟团的老人代买商品一些老年住户的子女会将老人的需求告诉西瓜好几位邻居说家里老人有疾病只能吃面食

西瓜便专门开了个面粉团这个团的参与者几乎都是中老年人燕青曾经发起过一个专门保障老年人的大米群

他在群里请各楼栋的人都去问问自己隔壁邻居或者同一栋楼里有没有老年人是否需要团购大米结果真的有了解到有两位老人家里只剩了两三天的大米储量不过由于第二天居委会暂时停止了团购活动这个团没有成团

此前呢 居委负责保障独居老人及 80 岁以上老人的生活燕青提出 许多六七十岁的老人也面临手机操作困难的问题都得问问等到居委的人答应 他们会再次统计一次老年人的需求过了两天 街道给每户居民发放了一袋大米之后燕青才放下了心

他说他就是看不得小区这么多老年人没吃的毕竟自己是从小在这长大的有感情上海的更多团长来自全国各地他们在上海生活和工作当危机来临的时候作为社区的一份子他们没有袖手旁观而是积极寻找对策自救尽管会被误解也承担了一定的防疫的风险但他们仍然尽力帮助更多有需要的人

所以人们永远不会忘记在 2022 年的春天上海这一群名叫团长的人以上就是本期播客的全部内容感谢你的收听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