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ep Dive
Shownotes Transcript
在开始这期节目前我想先问大家一个今天在很多场景都回避不了的小问题你是艺人还是哀人我猜大多数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接下来请大家再想一个更深一点的问题不论你在任何场景里都只会表现出这一个分类的特性吗那我们是不是还可以追问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什么事物是不能被分类的
圣经的开篇创世纪里面就写到万物各从其类人天生就喜欢分类或者说从有语言和文明开始人类的大脑就被训练成了一个分类机器而这个分类机器既是一台认识世界认识自我的效率机器但很多时候也像一个人造的笼子束缚了我们更自由地认识自己生活中很常见的比如说每个人都经历过的文科理科专业的分类职业的分类
每当我们得以更专注地去探索某方面专长的同时,我们的思维和认知也在被束缚和固化。这种探索和束缚就是一个一体两面摇摆不定,像是一种循环的事情。每当我们勉强地找到一个关于自我和世界的新的答案的时候,这个新答案马上又会变成一个新的笼子,答案和笼子不断交替,陷入了一种永恒的轮回。
这种轮回我觉得还是从语言开始的这个世界中的一切事物如果要从感官转化为认知被装入我们人类的认知体系最普遍的做法就是先对其进行语言的编码给它下一个明确的定义那么什么叫下定义呢
亚里士多德在 2000 多年前就给定义下了一个定义他提的定义标准叫定义等于数加种差数就是从数的数种就是物种也就是说首先明确一个事物的大类的从数再描述它在该从数中和其他相似事物的差异性比如说我要给苹果下定义那么按这种模式应该就会说苹果是一种水果和梨差不多大但是比梨圆吃起来是什么味道等等的
那我们今天依然会在很多场景中用到这种思维先把苹果在一个粗的分类中去匹配框定一个更容易有共识的检索范围然后再进行一些细节和特征的补充描述来进行更高效率的沟通我们经常玩的一个真人互动游戏也和这个逻辑很近似
我本来不知道这个游戏的标准名字是什么所以我查了一下它叫 20 个问题 20 questions 应该也是海龟汤的雏形就是一个人的心里想一个答案通常它是一个人物那另一个人只能提问答案是是或否的判断题通过是或否的反馈逐步缩小答案的范围最终去猜到那个答案
游戏者在一开始通常会先问一些比较大范围的问题比如说他是个人吗他还健在吗等等然后再逐步去缩小定位到一些具体的特征那这个游戏过程其实就是在用排除法通过不断去裁剪那个分类的范围来逐步定位到对象在这个世界和语言编码系统中所在的坐标系和坐标点
那如果游戏者反过来先去问和猜一些细枝末节的特征的问题而不做大范围的分类排除则会不利于定位在一开始就浪费一些提问的机会那说回来亚历斯多德的数加总差定义法和这个 20 个问题的游戏其实还可以有一个更有意思的理论解释
现代语言学之父索旭尔认为语言中的各种词汇组成了一个相互依存的系统那每个词汇都是通过和其他词汇的关系差异来确定和获得意义的比如刚才举例子的那个苹果它的意义就是通过和水果梨等等其他的词汇之间的关系和差异性来确定的所以词汇不能单独孤立的存在
脱离了这个结构系统一个词汇就无法被定义失去意义所以说分类很重要那这种思路呢也可以帮助人提炼出很多事物的共性把个人的经验汇总变成一个集体的经验然后再变成语言不断传递下去然后启迪以前的科学家们去发现一些科学规律有另外一位语言学者就曾经用了这种分类的思维发现了一些规律并且改写了人类的命运
这位学者和索旭尔同在一个时代的欧洲出生出生于 1853 年的沙俄名字叫奥斯特瓦尔德我觉得奥斯特瓦尔德应该是在当今的互联网舆论和媒体评价中知名度严重偏低的学者他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人除了作为一个语言学者发明过人造世界语奥斯特瓦尔德还是物理化学 physical chemistry 这个交叉学科的创始人以及化学家哲学家心理学家等等等等
虽然说这么多 title 放在一起听起来有点像今天的大兵题但他随便单另一个领域出来都给当时的整个学界或者产业界做出过很大的贡献
奥斯德瓦尔德在 11 岁的时候,偶然看到了一本书上写着如何制造烟花,需要什么销石硫磺等等原材料。他就很好奇,然后就自己省了一些钱,到处买到了材料,终于做出了一个烟花。这个事情,或者说这种把不同物质进行区分再融合的思维和方法论,也影响了他一辈子。比如说他对人类做出的最大的贡献应该就是在化学领域发现了催化现象。
奥斯特瓦尔德不仅发现了催化作用和催化剂还利用催化作用配制出了第一个生产硝酸的化学方法这个方法又可以用来制造爆炸物和固态氮然后做成氮肥肥料提升农作物的产量在当时可以让同样大小的土地产出的农作物养活翻倍数量的人
所以奥斯特瓦尔德也因为这一个贡献获得了 1909 年的诺贝尔化学奖除了化学奥斯特瓦尔德在其他领域做过的分类也和我们今天生活中的很多现象息息相关比如说他提议和参与制定了纸张大小尺寸的标准就是什么 A4 纸 A3 纸这个就推动了现在的办公用品还有出版业的标准化
然后他还开创和设计了色彩空间和颜色系统他通过一些化学的方法推算出了什么颜色加什么颜色混合就可以得到什么新的颜色然后将不同颜色的颜料配比通过科学计算和化工制造的工艺给明确了下来这样又加速了颜色体系和染料化工产业的发展
以上的事情都可以看出奥斯特瓦尔德有一个很强的能力就是他非常善于对混沌的笼统的复杂的事物进行分类和体系化因为在近现代科学尤其是现代化学体系成型之前人类对整个物质世界的认知也是混沌和笼统看不清实质的不像今天这样我们有了显微镜我随便说一个常见的东西大家只要接受过通识教育就能够大概脱口而出它是由什么成分构成的比如说我说鸡蛋
大家应该就会反映出主要是由蛋白质水脂肪构成的那蛋壳是钙质然后一个炸鸡腿的热量是多少而水是 H2O 盐是氯化钠然后这么一针见血再把语言上的马甲给扯掉直接暴露出了它的化学物质而那么一分呢各种事物是怎么构成的又会产生什么作用就能够更加清晰标准的被定义表达和沟通了
OK 上述的这些种种分类和标准确实很有用其实就是一种分析的方法就把一个相对大的宏观的事物拆解为不同的面向然后通过不同的相对窄的更容易被感知和理解的面向去理解这个事物再归类到一个更利于沟通和理解的体系当中
这个方法之所以实用也是因为人类没有能力去直接理解很多复杂的笼统的现象和对象所以当时其实不只是奥斯特瓦尔德还有很多不少科学家都带有着一种观念认为可以用科学的方法去分析出这个世界中一切事物的本质和形成过程然后搞定了这个本质和形成过程他们认为就能高效的造出任何想要去造的东西
这种想法很有意思听起来也很鼓舞人心能够感觉到一种科学的胜利也有一种人定胜天的感觉但如果我们想要继续去探究这个想法就会不可避免的遇到节目开头的那个问题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物是不能被分类的吗奥斯特瓦尔德在一百多年前应该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大胆的做了一个尝试而这次尝试也再次重启了节目最开始提到的那个永恒轮回
人关于自我认知的答案和笼子继续摇摆不定了起来前面说到奥斯特瓦尔德在 1909 年获得了诺贝尔化学奖也是在那一年他在莱比锡大学任教的时候有一位日本学生请教了他一个问题
他说我们的国家很缺人才然后为了培养更多优秀的人才国家建立了看起来很科学的普及的教育体系但是顶级人才依然很难得到于是这位学生就问有没有什么系统性的科学方法可以稳定的生产天才水平的人才呢那这种观念就是说他要把某一种人先从人类整体中强行分离出来然后再当做一个特定的生产对象
这种行为放到人文主义被广泛接受的今天显然是不合时宜的,但是放在科学主义盛行的一百多年前,好像没有太多人会怀疑这种思路有问题,更不会认为这种想法其实和反人类也有着很多关联。
但是奥斯特瓦尔德在那个时候真的还是太爱分类了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他居然一本正经的写了一本书想要找到一些可以帮助国家高效培育伟大的人制造天才所需要的条件和普遍规律于是他用 400 多页的篇幅系统性的阐述了一个他的加速制造天才的工程学研究就像他在之前发现催化剂发明合成硝酸发明氮肥那样
这本书翻译过来叫做《伟人们关于天才的生物学研究》
这个书名其实就已经透露了奥斯特瓦尔德的研究方法和倾向他认为这些伟大的天才的成就都可以基于一些共通的生物学特征去分析和了解这些特征可能是先天特质也可能是后天成长的环境对其产生一些生理性影响那奥斯特瓦尔德在书中先记述了包括法拉第等六位在当时的欧洲很有影响力的科学家的成长经历然后用了一个叫做 Psychographics
心理统计学的方法论然后细致的通过对这些伟大的科学家的经历去做事件分析和文本分析然后对这些伟人的特性进行提炼分类再分析归纳
然后最后呢试图找到一种能够成为天才的普遍规律和流程我们姑且不说这种思路能不能导向一个合理的结论总之当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思路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一丝惊世骇俗或许就像他在 11 岁那年第二次工业革命都还没有拉开序幕的时候他就尝到了科学化学带来的惊喜和收获那种分析和组合的思维方式确实在他的一生中多次被发挥到了极致
就像奥斯特瓦尔德在《伟人》这本书中提到了一些他的习惯性思维他说对于科学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某个个例和其他事物之间的不同之处恰恰相反重要的是它和其他事物的共同之处如果说我在吃早饭的时候剥开了一个看起来和其他鸡蛋不一样的蛋即使它再特别再奇怪我都不会感到兴奋
因为这种表面的差异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所感兴趣的是这其中的化学性质有什么异同那么当我掌握了这种化学性质我就能够对任何一个蛋去做研究甚至说再得到一个这样的蛋即使我家的狗把我所有的蛋都吃了也没有关系
那么奥斯德瓦尔德在这本书中分析出了法拉第等成功科学家身上的诸多品质其实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比如他们如何面对精神压力对孤立和孤独的忍耐以及他们如何回应社会对他们的褒奖和追捧等等等等而这些标准和维度中有一对独特的概念对后世的心理学和普通人的自我认知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就像他此前发明的催化剂那样
奥斯德瓦尔德把他分析过的这些天才总的分为了两类一类叫古典派 classical 还有一类叫浪漫派 romantic 这种分类的主要区别在于不同人的心理反应速度
他认为古典派的天才的反应速度比较慢然后浪漫型的则比较快他写到古典型的人永远想对公众展现一个完美的形象以及他总是想通过他们的作品的完美性来弥补个人形象中的欠缺所以他们更倾向于深思熟虑思考多于表达然后把情绪留在心里
而浪漫型的天才奥斯特瓦尔德则把他们称为心灵的早熟他们更善于表现自己甚至反应速度快到还没有来得及深思熟虑就先尽情表达出来大家也应该可以听出来奥斯特瓦尔德笔下的古典派和浪漫派基本上就对上了我们现在常说的爱和义内清和外清
那如果刚才你确实也联想到了这一点那么恭喜你你和分析心理学创始人卡尔荣格想到一块了荣格大家应该都很耳熟而他创立的这个分析心理学光是从字面上看就刚好又碰到了这期节目里很敏感的那个范畴我们的性格精神和心灵也可以被分类和分析嘛除了奥斯特瓦尔德至少荣格也是这么认为的
1913 年心理学史上发生过一次著名的分歧和决裂在慕尼黑的国际精神分析大会上弗洛伊德和荣格这对昔日的师徒和挚友因为很多理论路线上的分歧然后决定分道扬镳不再往来即便这个国际精神分析大会就是这两个人一起提议举办的弗洛伊德也曾想过要钦点荣格当他的接班人
但两人如此决裂其实也和奥斯特瓦尔德有一点关系也是在这届国际精神分析大会上荣格对他著名的心理类型这个理论进行了第一次的公开演讲题中就直接提到奥斯特瓦尔德将天才分为古典派和浪漫派然后呢他就受到了这种分类的启发提出了人的两种态度类型内清醒和外清醒
introverted 和 extraverted 这也是所谓的 I 人和 E 人的第一个雏形八年后的 1921 年荣格的《心理类型》这本书正式出版在 I 和 E 的基础上又发展出了另外两对叫做功能类型的概念来对人的意识功能进行分类第一对是思维和情感 thinking 和 feeling 也就是 MPTI 中的 T 和 F 那另一对则是知觉和直觉也就是 sensation 和 intuition
是 S 和 N 那么这些字母通过各种组合被容格组合成了八种意识的主导功能也被叫做容格八维
那解释完了荣格划分的这些心理类型的基础逻辑还有三个今天关于爱人和义人非常容易被混淆和误解的概念我必须再多阐清一下第一个概念就是荣格提出的这个八维分类其实分的是人的意识的类型更准确的说是叫意识的功能类型它分的是你的意识更倾向于用哪种方式去从世界中获取信息和能量而不是分的你是个什么性格什么样的人
那第二个概念是荣格提出的 I 内清和意外清的这个概念和我们现在日常理解的性格内向外向其实有很大的区别他的这个内清外清想界定的是个体如何对待外界的客体比如说内清者就是对外界客体持一个相对保守和不那么重视和感兴趣的态度
对客体保持一定的距离然后冷静分析仅仅把他们看作是一个外部的信息或者能量的来源简而言之内清者倾向于从外部事物中抽离出来然后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理解世界而相反外清者则对外界客体是一种完全拥抱和融入的态度用荣格的话说就是过分信赖客体并把
能量挥洒到外界然后通过这种融入的方式直接从客体的交互中获取能量那么还有第三个点第三个概念就是内清者和外清者并不是一组完全对立非黑即白的两个极端
首先前面讲的这个奥斯特瓦尔德把天才分为浪漫派和古典派的时候他就解释过这种分类并不是绝对的世界上大多数普通人会成中间态不是极端的后来荣格也参考和引用过奥斯特瓦尔德的一句话说那些真正伟大的人才有可能被明确的归入其中某一个类型而普通人往往会表现出中间的状态
换言之一个人偏爱还是偏异并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判断题他在描述的只是一种倾向没有人会完全只属于内向或者外向所以说在当下的日常环境中说一个人是哀人或者异人或者自己描述自己是哀人还是异人可能就是一个范围巨大的概念误用所以当我们弄清楚了这些在今天被误解的地方以及荣格在创建理论时本来是怎么定义的
就会发现尽管把人这样一分为二在一些理论范畴里还是有其意义的但我绝对不主张把这个概念标签化生活化泛化因为当我们在把握不清楚度和范围的情况下误用这种分类就会造成很多衍生的问题和偏见那接下来我们就继续沿着这个理论的构建来解剖一个问题
就是 I 和 E 这样的概念是怎么在后来被泛化和广泛接受和讨论的这又如何给内向的污名化埋下了引线这个理论发展和泛化的过程大概持续了 100 年我们再次回到 100 年前荣格构思心理类型的那一段时期
早期的心理学理论构建主要集中在两个地方一个是欧陆尤其是说德语的那一篇德国奥地利瑞士等等的比如说刚才说到的奥斯德瓦尔德弗洛伊德荣格之外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物威廉冯特也来自德国
这位算是心理学的开创性人物主要就是因为他提出了实验心理学的系统方法并且在 1879 年于莱比锡大学开设了专门的心理学实验室这也被认为是心理学成为一门独立学科的标志那很巧啊刚才说那个奥斯特瓦尔德也在莱比锡大学任教过他俩当时确实也有一些交集
那除了欧陆心理学最早流行的另一个地方在美国比如说首个美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他的年龄介于冯特和奥斯特瓦尔德之间他在 1890 年写出了一本心理学原理作为了美国的第一本心理学教材也被认为是一本相较于欧洲那些严肃的理论研究来说更实用主义和低门槛适合大众阅读的书籍
那么在当时大西洋的另一边风气更开放且更崇尚实用主义的美国心理学又会发展出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效果呢?1914 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三年后美国宣布参战
在正式出兵欧洲前美国的一些心理学者发现在参战的英国士兵中流行着一种很奇怪的症状这个症状就是后来被明确定义的 PTSD 创伤后应激障碍在当时暂时还被称作炮弹休克表现是无法控制的哭泣失忆抽搐等症状
然后为了进一步研究这种应激症状美国国家心理卫生委员会远赴欧洲去调查发现有 15%的英国士兵都因为炮弹休克而无法作战不得不回国那也是一个不小的比例于是在 1918 年的 7 月美国陆军部在一封电报中写道最近普遍存在的一种精神障碍提醒着我们在离开美国之前必须加大力度从新兵中剔除那些精神不合格的人员
他们的举措之一就是在征兵时做心理评估,筛掉一些精神状况不正常,对战争的压力感更大的人。在众多的入伍评估方式中,有一张被精心设计的问卷,是由美国心理学家罗伯特·伍德沃斯开发的一个名叫《精神神经质清单的心态调查问卷》。
这个测试里大概会有这样一些题比如说你静坐的时候会感到焦躁不安吗你是否会害怕发疯等等那这份问卷就是人类史上第一个正式的人格测试诞生于世界大战然后被用作于征兵的筛选
据统计美国参加一战的那两年内大约有 172 万名准士兵接受过心理评估而且大概有 2%的人因为心理问题而被拒绝入伍
在美国参加一战的同年,还有一个和人格测试相关的很重要的事情发生。在 1917 年,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压力,一位名叫 Leman Briggs 的物理学家从农业部的物理实验室被调去了美国商务部下属的标准局,负责去开发一些海军要使用的设备和技术标准。
他后来甚至还在二战中加入了曼哈顿工程这位 Brix 和人格测试又有什么关系呢从他的履历来看又是物理学家又是制定标准总觉得有点像刚才那位奥斯特瓦尔德会不会他也同样习惯性的把科学研究分析定量的那些思维挪到了人的性格分类上呢
但是呢其实我刚才跟大家虚晃了一枪这一波我们要讲的主角其实不是这个 Brix 而是他的太太 Catherine Cook-Brix 为了弥补刚才我给大家虚晃的那一枪我先提前剧透一下这两位到底什么来头他们的名字 Brix 就是 MBTI 这个命名中的字母 B
MBTI 的全称叫 Meyer-Briggs Type IndicatorMeyer-Briggs 类型指标那这个 Briggs 就是他俩的名字 OK 那现在让我们重新回到正确的故事线上时间同样还是在 1917 年美国决定参加一战的那一年
荣格在国际精神分析大会发表心理类型的四年后,Catherine Briggs 和她与丈夫的独女 Isabel Briggs 这年已经 20 岁了,正在准备找工作,而 Catherine 也在学校里做老师,为了让她身边的孩子们有一些更适合自己未来的发展,
他这几年都在研究当时的教育理论和社会发展理论可能是因为当时已经流行起来的心理学也可能是因为依战而诞生的性格测试量表 Catherine Briggs 在 1917 年也效仿了各种研究尝试设计了一个职业性格测试并在第一版里确定了四种主要的性格类型分别叫沉思型自发型执行型和社交型设计出第一版性格类型后的 Briggs 为了更加丰富他的理论
开始学习和研究各种哲学家科学家还有心理学家的研究著作那刚好四年后荣格的心理类型出版了但是是德语版又过了两年也就是 1923 年心理类型的英文版得以出版了那这时候还在埋头开发自己性格类型分类的 Catherine Briggs 很快就读了荣格然后醍醐灌顶发现自己的想法和荣格八维非常相似
所以他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不必再重新发明轮子创造新的理论了卡尔荣格这么伟大的心理学家直接抱大腿就行了
而且 Katherine Briggs 还不止自己学荣格她还很快地把这本书介绍给了她的女儿女儿 Isabel 一开始对分类研究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她和她妈妈交流之后了解到这个理论可以用来帮助人们发现自己适合什么工作这就点燃了她的热情 Briggs 母女两人从此开始了长达 20 年左右的人格类型分析和研究
直到说明的是他们俩其实都没有心理学或者精神病学相关的专业教育或者学术背景只是单纯的对这个事情感兴趣然后用自己工作之外的余力来做一个他们认为可以帮助人们认识自己的事情
1926 年,凯瑟琳在一本杂志上发布了一篇自己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一篇名为《认识自己,如何使用性格颜料盒》的文章。凯瑟琳像奥斯特瓦尔德设计色彩分类系统那样,选了 16 种逐渐变化的颜色,然后用颜色盒的概念来比喻 16 种不同的人格类型,personalities。
然后 Catherine 还在这篇文章中讲了一些作为一个普通人研究这些心理学的心路历程她说发掘一个人的个性不只是实验室科学也不是严肃的自我沉思而是一门令人愉悦的艺术几乎每个人都有资格和能力找到自己的个性换句话说
在我看来,Catherine 和她的女儿所做的这些投入并不是想成为多么出色的理论家或者想要通过这个去赚取名利他们只是两个普通人然后在心理学这个学科还不太成熟的年代想要以自己的方式来认识自己那么这个由普通人在家里推敲和构思出的人格分类模型到底又是怎么在后来活起来的呢?
转眼时间从一战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两人也都已经步入了中老年,妈妈 Catherine 已经快 70 岁,而女儿也已经 40 多岁了,妈妈花了大半辈子研究性格特征,人格分类,研究容格,那女儿也决定在这个时候接手她的研究,打算把这些理论用到更具体和明确的地方。
女儿 Isabel 接手之后马上就面临了第一个疑虑问题就是她的妈妈虽然已经划分好了各种类型但是却还没有明确的提出其他人应该如何去衡量自己的分类这个总不能靠读者凭自己的感觉对号入座对吧比如说我觉得 ENTJ 听着比较牛很像我所以我就是 ENTJ
那这个就有点像说 Catherine 已经设计好了一系列的房间和这个房间的门但是却没有设计出这些房门的钥匙一样那没有钥匙人就进不去就找不到自己的房间对吧所以设计钥匙的这个任务就落到了女儿 Isabel Braggs 的身上在二战期间 Isabel 注意到有很多人因为想为国家做贡献转而选择从事一些和战争相关的工作
但是他们同时也会很纠结自己更适合更应该选择哪个工作可以去创造更大的贡献所以 Isabel 就有了一个想法我们刚才提到在一战之前很多在进行产业革命的国家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如何为国家批量制造高质量的人才以支撑国家发展和竞争那 Isabel 在这个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么想的
但他想的不是制造人才而是如何合理的把已经有的人才放到更合适的位置上免得浪费了大家的财龙他认为这样也可以帮助美国赢得战争于是伊萨贝尔根据这个已经有的十六型人格以及容格的理论
还有自己在一家银行里做人力资源的经验倒推设计出了一个性格测试问卷的题库去给人测试以便判断某个人是否适合为军队工作以及适合在战时承担哪些职能
那涉及出问卷的那年 Isabel 已经结婚了她的丈夫是一位律师叫 Clarence Myers 那这个 Myers 在这年也通过她的律师事务所向美国版权局申请了 Isabel 性格测试问卷的版权而这个时候按美国人的习俗结婚后的女性会把丈夫的姓氏也加到自己的名字里面
所以 Isabel 的名字也从 Isabel Briggs 变成了 Isabel Briggs Myers 所以这个时候 MBTI 中的 M 又出现了也就是 Myers 的首字母 MBTI 自此正是以 Isabel 的名字为由来成为了一项命名固定获得国家注册的人格类型测试不过这个时候 MBTI 还暂时没有被社会主流了解和接受
两年后二战结束了,Isabel 开始意识到 MBTI 不仅可以军用,还可以在战后持续发挥作用,比如说帮助人们去规划自己的职业之类的。那这个时候,Isabel 的父亲,也就是刚才说的那位物理学家、美国国家标准局局长以及曼哈顿工程成员 Layman Briggs,终于在这个家庭项目上发挥出了关键的作用。一次偶然,
他向乔治华盛顿医学院的院长提到了自己女儿的这个测试然后院长就表示可以拿这个测试去向医学院的 5000 多名学生调研一下那这也让这个 MBTI 得到了进一步的完善开始被更多人了解和接受
与此同时呢随着战后经济的发展尤其是一些新兴产业服务业的崛起社会上的就业选择越来越多元化除了进工厂还多了很多做办公室的或者说其他服务客户的场景和岗位那面对这种前所未有的局面企业和求职者都面临一个共同的挑战
也是 Isabel 和 Katherine 从一开始就想去解决的那个问题人们应该如何才能找到和个人性格特征以及能力特长相匹配的工作岗位呢于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和用户痛点之下 MBTI 测试被一些美国商业化的人才评估机构相中了成了一个固定常用的工具
比如美国的 ETS 叫教育考试服务中心这个机构听起来很像一个公共服务部门实则是一个私人商业组织专门为各种社会需求社会机构开发和管理考试比如我们非常熟悉的托福 JRESAT 等等考试其实都是由这个机构去设计出题然后运营考试的它的影响力也非常的大
所以当 MBTI 遇见了 ETS 就像是坐上了一辆商业化的快车,可以得到更多的机会去堆积更多的社会资源和商业需求,并走进了更多学校,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更多使用和测试,然后在 60 年代的后半段逐渐在全国都变得流行起来。
又过了几年已经小红的 MBTI 测试再次迎来了一次关键补充变得越来越好理解越来越接近我们今天所见的测试结果但是这次补充并不像之前那样由 Brix 母女主导
1978 年美国临床心理学家 David Kersey 出了一本书叫做 Please Understand Me 请理解我那这本书呢结合 MBTI 基于此前 Brix 母女提出的四种气质类型和十六型人格做了一些改良然后提出了一个 Kersey 气质分类这个
这个分类对于我们今天理解和接受 MBTI 都起了很大的作用它直接把 MBTI 里面 16 种复杂难记的字母组合对应翻译成了一个大家一听就能 get 的名字多次迭代之后成了今天这种版本
比如 INTJ 叫建筑师 ENTJ 叫指挥官等等那我觉得这个冠名呢在 MBTI 的推广上其实是非常重要的他把那些抽象的复杂的字母组合分类直接给具象化和形象化了那这个也让我联想到一个类似的很有趣的事情就是
王者荣耀这个游戏崛起前其实也有很多同类作品都和多塔还有英雄联盟长得差不多但也都继承了这些游戏中复杂的英雄体系几十个拗口远离日常生活的英雄命名很难被玩家们记住
但是王者荣耀就很直接巧妙的画用了一大批中国古代经典中的角色形象和名字比如孙悟空关羽等等那他们的角色和技能的那个设计也呼应了这些历史人物本来的特征那总的来说我觉得这种设计和命名策略直接调用了全体中国人早就已经拥有的记忆和经验我觉得它是一种很聪明的借力沟通的手段
所以我一直很认同和坚持一个沟通和传播的逻辑就是有效的沟通和传播应该是回到常识的应该去善用一些既有的广为人知的符号和名称而不应该去费力的重新发明符号尤其是发明那些晦涩拗口的 slogan 或者说一些故弄玄虚的黑话都是在人为的增加沟通门槛和传播成本
那同样 Kersey 在发展 MBTI 模型的时候也体现了这一点他还借用和扩展了古希腊时期西伯克拉底和柏拉图对人格气质的研究比如说西伯克拉底的体液理论就认为人的体内有四种体液分别是血液黄胆脂黑胆脂和粘液那这四种体液的平衡就决定了人的性格比如什么多血质就是外向乐观粘液质就是冷静稳重等等
事实上当年奥斯特瓦尔德在开创性的提出浪漫派和古典派的天才分类的时候也受到过西伯克莱里斯提叶说的影响所以说这些西方的学说理论这么多年虽然在表面上变来变去但是还是有一些内核从古到今都是连贯的所以到了 David Cussey 经历了 50 多年的发展迭代和完善
这时候的 MBTI16 型人格这套理论和应用就逐渐进化成了和今天差不多的样子已经有些像一个成熟的产品了那么有了产品是不是就该认认真真的用它来赚钱了呢就像刚才聊到美国人比之前那些讲德语的理论家们更实用主义 1975 年 MBTI 和一家出版社达成了一个分销合作这个合作模式大概就是说
比如说我是一个可以专门提供心理测试服务的咨询公司我有我的客户专门的业务经理然后我作为渠道和服务的最终提供者项目的执行方去把 MBTI 测试卖给有需要的公司和个人那么赚到钱后就可以两边分其实就跟开了一个小超市小卖部差不多 MBTI 就是那个摆在货架上的饮料而超市呢负责揽客提供服务把这个饮料卖出去
那么这家超市呢就是一个有几位高校心理学教授创办的出版社名字就叫 Consulting Psychologist Press 咨询心理学家出版社简称 CPP 这个听起来就很专业对吧确实那这个团队里的人确实很多都是心理学专业的而且拥有一些学术资源和学术背景天然的就更有公信力所以呢对于 MBTI 来说这次合作就像是加入了一个正规军
但是这段时间也有一个很遗憾的事情,就是 MBTI 的两位创始人因为年事已高,已经相继离世,母亲 Catherine Briggs 在 1968 年去世享年 93 岁,女儿在 1980 年去世享年 82 岁,她们也并没有见证过自己开发的理论风靡全世界。
而 Brix 母女去世后,MBTI 的版权被转到了 Isabel Briggs 的儿子手里,但是依然和正规军 CPP 保持着关系,这也把 MBTI 推向了一个新的阶段。那段时间,CPP 和 MBTI 和很多知名公司都达成了合作,主要就是给他们的员工还有候选人做一些测试评估,比如说全球最大的对冲基金之一的桥水基金,
也就是我之前讲过的原则那本书的作者瑞达利欧创办的公司就很流行做 MBTI 每位新入职的员工都要在入职的前几天里去完成测试一个曾经在桥水工作过的人透露道当我在那认识每一位新同事的时候都会相互交换自己的 MBTI 人格这是一种典型的办公室闲聊的替代品
确实,桥水的前员工说的这个现象现在已经成为了各种公司各种职场都非常普遍的一种现象另外一方面,CPP 除了作为一个超市的角色也就是这个 MBTI 的销售渠道同时它还在世界各地发展一些二级分销商来拓展它的生意比如说英国有一家类似的公司叫 OPP
这个名字的全称听起来也特别正规军叫 Occupational Psychology Press 职业心理学出版社
2016 年的时候,因为这两家公司卖 MBTI 都卖的挺好的,所以他们就想整合一下。美国的 CPP 收购了英国的 OPP,合二为一,合并之后就直接把公司名字改成了 The Myers-Briggs Company,也就是 MBTI 的 MB 两个字母的全称,以及两位创始人的名字。
那说到这里就挺有意思的这似乎也是在说明 MBTI 的相关销售应该已经成了这两家公司的主要业务以前顶着的那个正规军的抬头什么职业心理学咨询放到今天可能还不如直接宣称我是卖 MBTI 的赚钱了
如果你去这家 Mathbricks 的公司官网上看你可以看到他们陈列的一些大客户列表包括福特微软这样的大公司康奈尔大学这样的点尖高校还有美军
NHS 英国国民医疗服务体系这样的国家级单位那讲到这里呢前面已经讲了 NBTI 如何从一个理论变成应用然后再变成了生意但最后它又是怎么变成一个像今天这样被随意融入了日常的闲谈变成社交媒体上的梗的呢
大家应该都知道和见过一组 MBTI 的卡通人物就是在 16 种 MBTI 分类的职业名字之上他们还各自有一个抽象几何风格的卡通形象并且呢还在网络上发展出了一套口语化的名字
比如说 INFJ 虽然普遍被冠以了提倡者或者梦想家的 title 但是因为它的卡通形象是一个穿绿色衣服的老头所以很多人就直接简称 INFJ 叫绿老头那么我们现在就要弄清楚这套卡通形象又是怎么来的然后它对 MBTI 的流行又起到了什么作用呢
其实在前面了解了那么多历史和案例之后不难发现这后面该不会又是有什么商业奇才在推动吧没错 2013 年又有一家叫 Naris Analytics 尼瑞斯分析的公司在英国成立了从我目前能搜集到的资料来看这家公司应该也只有一项业务就是一个叫 16 Personalities16 型人格的网
以及这个网站上提供的各种心理类型评测和咨询产品而那些不同颜色类型和性格的小人也都是这家公司的设计作品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产品
今天如果你在小红书或者 Instagram 上随便搜一下 MBTI 出来的结果一半以上都用到了这批符号化的卡通形象而这些夸张抽象好玩的卡通形象也将 MBTI16 型人格变得像表情包那样网络迷因化了
这套原本在荣格时代贵色复杂的心理理论在 Nurse Analytics 的商业推动下结合社交媒体时代的独特性玩法变成了一套轻松好玩的社交工具
还值得一提的是 Nervous Analytics 和 16personalities 在官网上提供的各种服务明显会比之前的 CPP 和 MySprings Company 更 2C 一些也就是说 MySprings Company 之前主要他们的销售目标是把 NBTi 卖给福特微软这样的大公司的人力资源
而 16personalities 接受更多的个人测试然后做一些完整报告解锁或者为一些小型团队或者个人提供咨询还有培训塑造出一种跟用户的共情然后给个人用户答疑解惑就像他的这个网站首页上面写了两句字号很大的话
终于被理解了的感觉正好只需十分钟就能惊人般准确地描述出你是谁以及你为何以这样的方式做事
OK 说到这里我们差不多已经完全理清楚了内向外向的分类以及 MBTI 测试是怎么来的而当我们知道了一个东西一个概念是如何被人为构建起来的时候我们就能知道这些概念有什么特点以及可以如何被去昧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花比较大的篇幅来从头到尾梳理一遍这个历程从这将近 100 年的历程我们首先可以看到一条非常鲜明的发展逻辑
从理论到军用再到商用再到个人使用而它呈现的形式也从过往的复杂严谨逐渐变得轻松甚至最后变成了一种游戏谈论 MBTI 或者性格分类的场景也从最初的心理意识研究转移到了战争然后再到正式的职业规划
最后变成了一个今天随时随地都可以用 NBT 来解释一些个人生活习惯和兴趣爱好相互八卦的工具成了一种社交话题和闲谈的谈资而这个过程中有三个社会思潮的历史转变我觉得特别有意思它们也是推动心理测试不断发展的关键
第一个思潮是 19 世纪后半期和 20 世纪初期科学主义对欧洲的统治第二次工业革命发展到一个成熟的时期的时候各种科学家的科研成果直接作用于发明创造还有工程学极大的丰富和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但是呢
也加剧了各个国家之间的竞争科学主义理性主义或者说人们对分析分类定量等理论的这些认同度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因此奥斯特瓦尔德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认为人也是可以被分类的于是他开始琢磨起了如何像科学的利用化工体系去制造化肥那样为国家制造优秀人才创造一个伟大的领先的得益制
那我还是刚才的观点,这个思路放在今天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放在一战前却是一种相当有市场的学说。第二个思潮转变是战争对社会和人类的影响。首先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为了计量和筛选赴欧洲参战的美国新兵,美国心理学家设计出了一份精神神经质清单,成为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心理测试问卷。
同样的到了二战时期 Brix 母女则是希望通过 NPTF 类把人安排到更合适的岗位上来帮助国家取得战争那一方面这个举措看起来是在保护人尊重和发挥人的才能但另一方面它的目的却也是在提升国家机器的运转效率一种把人作为工具的思路我认为这个也是之前奥斯特瓦尔德写那个《伟人们》那本书的思维和立场的一种延续
之前呢我在微见第九期二维码里面也讲过一个符科的概念叫生命政治和对人的数据化和档案化就是把每个人的特征提取汇总统计多样的人就成为了统一的利于管理的人口我认为这和今天讲到的这部分社会思潮也是一致的而
而每当战后呢也会有一波人文主义的反思大家会想到怎么去尊重人理解人的多元化所以即使人是特别复杂的对象但是为了让更多人理解人与人之间有何不同人们也开始倾向于去使用这种相对方便门槛更低的分类手段这些人格分类和测试越火就说明人们想要去了解自己的动机也就越强
最后,第三个思潮出现在二战之后,碰到经济全球化,服务业的发展。这段时间,NBTI 被正式命名和明确,并通过一些商业机构进入到了各大高校和企业。人格分类和心理测试在这个过程中被产品化、商业化。最后,随着测试公司的进一步趣味化包装,NBTI 已经变成一种随意轻松的游戏。
此前荣格的那些晦涩的理论已经被退到了幕后的幕后,已经看不太出来了。不过当我们清楚的知道一个东西是如何被人为构建起来的时候,我们自然就能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特点,有什么局限和误区,以及它可以如何被去昧了。
首先在这些社会思潮的背后节目一开始提出的那堆悖论再次浮现每当我们找到一个关于自己的新的答案的时候这些新答案马上又会变成一个新的笼子答案和笼子一直都在不断的交替
奥斯特瓦尔德对天才进行心理分析和特征分类想要找到一个像制造化工品那样系统性的为国家培养出人才的答案但更多不为后人所知的是当时的欧洲还有很多类似的学术和政治思想融合催生出了泛日尔曼主义和反犹主义开启了德意志的扩张给一战和二战也埋下了一个引线
荣格开创了分析心理学想要找到关于心理类型的答案但更多不为后人所知的是在荣格主导的苏黎世分析心理学俱乐部里犹太人的成员比例被限制在了 10%并且把这个规定维持到了二战之后
Brix 母女的本意是帮助身边的孩子们了解自己的优势进行合理的职业规划而开始搭建 MBTI 的分类理论但经过一众商业公司的包装和推销后被披上了一层有趣的卡通外衣逐渐脱离了发明者的本意比如在新冠大流行期间的韩国
MBTI 也因为那个 16personalities 的网站火了起来但是韩国年轻人却把这个分类当作了相亲和约会的匹配工具以至于当时有很多独立专家和 MBTI 公司都声明不要把 MBTI 用于约会因为该测试不是为了此目的而设计的会产生很多负面影响
而在一篇媒体报道中,一位中国的应届毕业生表示,自己因为 MBTI 类型不符合招聘方的预期,就在效招中被拒绝了。还有很多公司会在招聘环节要求求职者做 MBTI 测试或者其他的性格测试,在投递简历时就被要求附上一些测试结果和分析报告。
如果你现在就打开手机上的任何一个招聘软件搜一下 MBTI 就会有很多相关结果出来即使那是一个非常初级薪酬并不高的岗位我在这里就暂且不去根据新闻报道推测这些雇主到底是什么意图但是我还是会有两个很疑惑的地方
首先即使招聘方不是为了筛选只是为了作为参考和了解候选人那么我想问这个性格测试到底能多大程度的反映一个真实的多面向的活人呢毕竟也有很多学术发表和媒体评论都在质疑 MBTI 的科学性比如说误判率高甚至是直言 MBTI 是伪科学
其次,这个测试就是一个主观性的测试,测试结果完全是可以由受试者主观改变选择而变化的。也就是说,如果我想在这次岗位面试中呈现出一个 J 的倾向,我完全可以通过故意选择相关问题的答案而制造出一个 J 的结果来,那么它在面试中到底又有什么实在的意义呢?
所以这套东西到这儿又给走偏了成了一种在招聘中似是而非煞有介事的刻板印象但我们多数人并没有兴趣也没有精力去细思或者去抗衡这背后潜在的问题我们太忙了忙得不会去多想想这些标准的合理性然后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卷入被审视甚至被否定被歧视
而今天在各种对人的性格分类的标签中遭受过最多的消极评价被贴上负面含义的我想应该就是内向每当我看到一些小朋友因为不善表达而被他们的家长逼得哇哇大哭的时候当我在公司里总听到上级对一众员工说你们要多表现自己要多找机会往上汇报多让领导看到你们的成绩还有说什么领导没看到的做的再多也等于没有做
还有刚才说的在应届毕业生校招里面大家都是第一次找工作那些校招很喜欢搞一个群面有的同学确实在这种仓促的场合里不太善于表达和输出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对于一件事的理解和思考或者工作能力就不如别人那么如果我们想要继续说清楚这个问题
我们可以先共识一下,我们想要讨论的这个内向到底是哪种内向,该如何定义。首先,社会大众对内向的普遍化生活化解释,通常是指一个相对安静,不倾向于在他人尤其是多个人面前做大量的表达,他们更喜欢独处,自己做事,自己思考等等等等。
而奥斯特瓦尔德和荣格提出的那个原教旨的内向定义则分别指倾向于独自深思熟虑思考多于表达以及更倾向于保存内部能量把精力放在如何培育和探索自己而在精神上更少的依赖于外界课题而 MBTI 里对 I 的定义则是倾向于较少但是深入和有意义的社交互动更喜欢安静的环境
所以听得出来这几种解释的内核都还是一致的所以有了这些共识就可以接着往下探讨了就像刚才举的一些例来说这些特质听起来本来都是中性的甚至包含着很多优点但是为什么把它们放到一起被视为内向这一个整体概念之后在当下社会环境中就更容易被低估甚至被污名化呢
前面我们讲了很多理论很多心理学史但是这个问题可能还是更需要去聚焦那些贴近日常生活和现实的视角那我就先讲一个我自己的事情最近一个多月我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发现和感受就是我从长期以来的偏外向变得偏内向了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是我从一人变爱人了
对于一个已经活了 30 年最近十几年都以外向自居且自认为性格已经定型的人来说这个事出乎意料又引人深思这场变化的起点是我从 5 月中旬以来密集的出差和参与一些社交活动我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包括一些做播客以后认识的播客主播的聚会
连续好几周的周五到周日我都把日程安排得很满从录音棚到会议室再到工作间都在讨论甚至上了餐桌进了车内仍然保持着大量的即兴对话这些对话都在持续考验我的表达倾听和理解能力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算是一个挺能说的人了大家听我播客也能听出来我至少不是一个寡言的人但是当我置身于一群优秀的表达者之中的时候我就会开始不自觉地对自己的表达和措辞更保持谨慎和准确同时呢更愿意先去理解清楚别人的看法就是多听少说
而且连续多天多周的表达甚至让我有一些输出能力被透支的感觉脑子也转不动了所以表达欲就慢慢变低了
直到后来有一天晚上本来还有一个 after party 很多人都去了但我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然后呢我就跟朋友们说我感觉我的能量耗尽了我只想回酒店一个人躺着当然呢我当时也看出来这个决定让我同行的一些朋友稍稍有一些感到失望那事后我就在想
这个或许是我第一次遇到了某种悖论就是明明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能够遇到很多我喜欢的人但是我却失去了那个参与的热情
那天之后的日程还是很紧张然后一周之后我又要去北京参加一个活动有一天晚上跟几位同事和客户聚餐那上菜的时候大家都很默契的又聊起了那个职场社交避谈话题你的 MBTI 是什么那我就说我是 ENTJ 其他人都挺诧异的说我觉得你挺挨的呀那这些反馈和我自身的感受都不谋而合而且原因很明显
就是那段时间过量的社交和输出迫使我进入到了一段必要的恢复期和姑且叫储能期吧也就是对应上了刚才讲的荣格的理论他认为内清外清的定义是指能量的来源更多是来自于自身内部还是外部以及内清和外清并不是非此即彼二元对立的而
而是可以在单个的人的意识里共存根据时间场景转换此消彼长的那然后更有意思的是呢我就带着这种心态同时也是为了准备这期节目我在上周又测了一次 MBTI 果不其然的这个测试结果就从
ENTJ 变成了 INTJ 但是情理之中的就是那个 16 personalities 的测试结果里面又可以看到每组性格特质的那个倾向性是一个百分比那我当时的 I 的倾向是 51%E 的倾向是 49%
仅仅只有 2%的差距用俗语来说可以叫弱爱或者弱义说不定过几天我休息好之后可能又会变回外亲但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是仅仅是因为这 2%的差距我就会被划归到另一个阵营被分配上另一个标签从所谓的指挥官就变成了建筑师
我先不必去较真说这个分类是不是合理的毕竟它也在结果里提示了你这只代表一种轻微的倾向性但是更重要的是如果这样的结论在后续的沟通传播以及测试者的自我认知中被不断简单化
标签化甚至说是自我暗示和强化又会产生出什么蝴蝶效应呢所以当时我的脑洞就联想到了一堵从天而降的柏林墙这堵墙刚好隔开了两个邻居他俩之前各方面条件爱好生活习惯都差不多但是只是因为有了这一堵人造的墙几十年后两家人的生活就发生了天壤之别
这种天壤之别不是因为他们的能力性格或者财富基因或者其他更微妙的自身原因原因仅仅是这堵墙本身所以说用这种简单的二分法来理解一些复杂的现象其实就是一种认知简化这种简化虽然可以帮助理解但是也忽视了人类性格中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因为就像前面所说
我们每个人其实都具有一定的外向性和内向性的特质只是比例和表现方式的不同这个就是我对人格分类这种现象最根源的担心我开始对内向污名化进行思考的一个源头那我们再回到内向污名化的这个问题上来刚才我在叙述我自己的最近的经历中有提到一些关键词
像寡言不主动交流令人失望很客观的说这些态度在社交环境中并不是一些积极的信号可以被解读为你这个人是不是难以融入这场交流和环境或者说是不是觉得这个人没什么想法事业能力交际能力并不是那么好
那如果换一种更客观简洁的说法来说我觉得就是当我们对外输出释放的信息量少对外界需求或刺激的响应小的时候误会可能就更容易发生因为他人确实没有办法获取充足的信息量来判断你应该如何与我去互动也不知道如何更顺利和融洽的把这个互动持续下去那么这个氛围可能就会变得尴尬起来
但是我说这些并不是我认为内向寡言就是这种互动受阻导致氛围尴尬的唯一原因我们还需要去看这个交流互动的目的是什么换言之如果说一场交流本就没有必要本就不合时宜那么导致尴尬的原因可能反而是喋喋不休的那一方所以我们就再转换一个角度来思考一个问题
内向的反面外向以及建谈表达量大等等这些特质会被社会主流观念认定是一种普遍的负面问题吗从我的观察来看是没有的就像我们总听到一些声音很多来自家长和老师他会直接的教育内向者说你要外向一点然后可能会补充一些说你要多张嘴说话你说话要大声一些多表达和展示自己多主动参与什么什么
但是我们却几乎从来没有听到过有人劝一个外向者说你要内向一点他们顶多会说你在什么时间地点条件下应该更安静一些你能不能话少点或者说你说的有一些话没有道理不合时宜不要口不择言等等等等在这个对比中就出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内向这个概念这个词会本身会被当成一个笼统的问题受人误解甚至被污名化和歧视但是当一些和外向更相关的特质影响到人际关系和秩序造成问题的时候那些评判者却又立马知道要去定义一个更精准的问题和批判对象了他们从来都不会笼统的大而化之的去批评别人太外向了去纠正别人说你能不能内向一点
那凭什么内向所衍生出的问题就需要内向这个笼统的概念来背锅然后再把内向一杆子打死呢当分析到了这里我就觉得这种现象已经发展成了一种系统性的歧视了我觉得歧视这个措辞和描述并没有过火
这种歧视就是一种刻意的不公平对待一方面是在语言概念上放大对方的弱点弱化内向者的社会化能力另一方面是在处理关系和利益分配上去采取一些不公平的方案和行动就像在职场中会展露自己成绩外显的人往往又得到更多的关注和资源那说到这里就有些细思极恐了因为我在想如果这一套系统性的歧视真实存在的话
我觉得它甚至会比种族歧视或者什么学历歧视等等现象更可怕因为即使是所谓的种族歧视尚且还有一个客观的评判对象和评判标准比如我是什么肤色什么族裔什么信仰什么生活方式但是仅仅因为一个人在行为态度上相对内向甚至仅仅是在某一类环境下相对内向注意这还是相对的内向
就人为的给人贴上一个内向的标签甚至都没有经过客观的统计测量只凭有定义权和主导权的一方的主观判断就可以把他人定义为内向者一种系统性的不公平对待就产生了我之所以觉得这种事情比什么种族歧视更可怕的就在于它没有客观标准没有原则它的每一个环节都是一部分人的主观意志强加在另一个少数群体上所引起的
为了弄清楚这个现象是不是我自己的主观感受我是不是多虑了夸张了还是说它确实是一个普遍存在的不合理现象所以我也去看了一下确实国内外都有不少人在社交媒体上分享和控诉过一些不公平的遭遇当然
我还看了一些心理学和社会学方面的研究比如说有两位叫 Mallory Mackle 的和 Dana Joseph 的美国心理学学者提出了一个框架用来分析研究职场中的内向者会遭到哪些负面反馈在录音的开篇就像我刚才分析为什么总有人喜欢劝内向者你要外向一点这个问题一样作者也从这种常见的原现象细节中发现了一种歧视就是
内向者们经常会被提一个很离谱的问题你为什么这么安静这个问题其实很没有道理因为他在否认一直很安静其实也可以是一种合理的状态作者在论文里用社会支配理论来解释了一些情境和环境中的规范导致群体对内向者的刻板印象如果内向者是环境中的少数则更容易遭受污名化那我在这里就不展开论文了
我们多讲一些实际情况这种现象最明显也是最容易产生利益影响的应该还是在进入职场的第一步就是招聘面试环节我前面提到一个例子就是应届生效招中很多企业都有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群面环节
不论是在这种极具竞争的场景还是普通的一对一的面试场景里善于交流的外向者往往都占有很大的优势即使可能他在专业和职业技能上并不是最有优势的但是至少他能够输出供招聘者进行充分判断的信息
而另外一些可能不善于表达的求职者在这种规则下肯定是吃亏的所以到这里我们就能推测出内向被污名化的一个因素就是在今天这种快节奏的社会环境中很多人际沟通情境都被加速被高度压缩了比如
我以前参加过招聘面试也面试过求职者不论我是坐在桌子的哪一边每当面试开始前我都会很忐忑这短短的二三十分钟里我该怎么才能让对方理解认可我过去好多年的各种经验或者说我去如何判断求职者是否适合长期的在这个团队里共事
然后呢我们所聊的内容也是从对行业的一些宏观洞察到一些项目的具体执行细节再到个人能力性格和生活爱好各种信息零零散散所以面试时常分摊到每一个具体的事情上其实只有几分钟除了经验的匹配度和真实性的考察外出色的表达在这块真的能加分太多了
事实上也有一些研究数据统计反映出这种面试对求职者的能力和特质的考察准确率其实只有 12%到 25%但还有一个心理学实验更让人细思极恐
早在 1997 年另外两位美国心理学者 Darryl Pauhas 和 Cathy Morgan 做了一个模拟群面的实验他们邀请了很多学生以无领导小组的形式做了一个研究没错这个无领导小组衍生的无领导小组面试就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群面的正式说法
研究者通过这个方法把不同的受试者进行多次分组交流连续开会七次然后呢在第二次会议和最后一次会议之后要分别做一个小考试他们要分别对同组成员的内向程度以及他们所认为对方的智力水平进行两次的相互评估打分那这个实验结果再一次印证了我之前担心的一些偏见和歧视
这是在第一次会后评估的打分中,那些相对内向、发言少、害羞的人往往也会被评估为智力更低。而在最后一次评估中,因为开会开得多了,成员之间相互了解也更多了,更熟悉了,那么那些在上次评估中被评估为更内向和智力水平更低的成员,在内向性评分上没有显出变化。
但是在他人认知中的那个智力水平却提升到了和所有样本差不多的水平得到了显著的改善那么简单来说这个实验就说明了一个很不合理的社会常见现象
在交流次数和时间较少的情况下一个人越外向周围的人就越会倾向于认为他聪明反之越内向就会被认为更笨这显然是一个巨大的偏见而且实验的后半段也确实证明了只需要把这个相处和交流的时间拉长这种偏见就可以被削弱消除
我前两天还专门为了这个问题打电话问了几位负责招聘的 HR 我们聊得很直接在实际的面试中内向的候选人会不会比外向的人在评估筛选中更吃亏
他们也回答的很直接说如果其他能力条件还有匹配度都差不多的话肯定会优先推荐外向活泼建谈的那这是我备注一下这几位 HR 主要集中负责市场营销法律和财务方面的招聘他们认为这也不能算是性格偏见而是说对候选人的沟通能力的考察
因为在职场环境中沟通能力可以加速信息的流通促进达成共识然后直接关联到项目的执行效率和成果质量但是他们也坦言在面试场景里面短短几十分钟的环节里外向者在面试的时候确实更容易展现出一种表面上的沟通能力
以及一些工作内容以外的情绪感染力所谓的人格魅力那这些往往会更容易打动一些不专业的面试官而一些内敛的来不及在面试中临场发挥出优势的候选人就更容易在这种相对状况下被低估
所以这第一个导致内向被污名化的因素也是一种系统性的规则惯性谁都知道这种短时间的判断无法代表一个人的完整的经历和能力但是就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从这个角度上看好像这是一种制度合理性的问题但是其实这背后还隐藏着一种商业社会追求利益和效率最大化的逻辑
就是说商业社会追求的是资源整体的最优配置和效益最大化所以开放合作高频的交流就会被认为可以接触到更多的机会创造更多共识促成更多生意尤其是在没有太多实际决策权和影响力的中基层员工里面多沟通多汇报多跑腿就成了一种天然的正确
而不这样做的人比如说倾向于自己独立思考喜欢独立工作独立解决问题的那些内向者往往就会被边缘化 OK 那么这套观点初听起来似乎还很客观且有说服力但是我们再来进一步思考
这套建立在商业规则之上的逻辑可以解释整个社会对内向的误解和低估吗刚才我们还提到了几个内向者经常被训斥不能内向要多说话的其他典型场景除了职场还有学校和家庭
比如说过年时节本来融洽的饭桌上小孩被父母训着不情愿的端起杯子向这个长辈们说一些过时的场面话甚至表演一些尴尬的节目或者说在课堂上经常主动举手回答问题的同学总能多得到一些老师的表扬和关注即使他们的答案并不总是完善以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很多国外高校在录取和奖学金评选中对社团活动越来越重视也就是说一个成绩和其他人相当的内向者想要争取到一个 offer 或者奖学金他就不得不违背自己喜欢独处的偏好把融入社团去当做一种不情愿的任务去完成
尽管这些现象已经不是由商业利益驱动的了但是为什么在这些场景中掌握话语权的一方还是会频繁地试图去矫正那些性格内向行事低调但是对他人并没有威胁的个体呢这一现象的深层动机又是什么在社会学理论中有一个方法论叫结构功能主义
在这期节目的开篇我就提到了一个语言学上的结构主义就是索旭尔认为语言是由各种词汇概念相互勾连而成的一张结构网一个词要依赖于它和其他相近的词汇的差异以及关系来获得自己的意义而这个社会学中的结构功能主义也有一些相似之处
他强调社会的稳定运作依赖于其内部各部分的有效互动和系统在复杂的社会系统中每个角色都扮演着某个社会结构和秩序之下的角色他们通过与他人的相互关系来界定自我并且去确保整体社会关系和秩序的稳定所以
所以当我们身处一个权力等级或者权力关系分明的社会关系网中的时候,权力上位者他就需要不断地从下位者那里去获得反馈,以此来验证我的这个权力关系是不是还有效,是不是还稳固。
我打一个比方啊就像比如说古代中央的君王如果想要和地方的机构或者地方的小政权地方官维持一种上下级的关系的话中央就需要要求地方按某种规则定期到都城去朝进然后汇报工作或者说中央下达什么命令地方就要做出行动和反馈维持中央和地方之间的那个权力纽带
如果说这种朝进和下级执行命令后又反过来汇报的模式还在起作用说明这种权力关系就尚且还存在而反之呢比如说东周的时候春秋战国时期各个诸侯国自己做大了或者发生
内乱了既不去朝进天子周天子也没法下达自己的命令让诸侯执行缺失了之前的相互反馈检查和确认那么原先的那种权力关系就崩塌了也就成了孔子口中的礼崩乐坏那其实这个礼乐就是一种权力关系的仪式性表现礼崩乐坏就是原先的权力关系和统治秩序不起作用了或者说力量对比失衡后就崩溃了
而在福克那儿呢我们节目里面经常讲到福克他认为权力不仅通过那些宏观的或者顶层的政治手段或者说法律法规运作还通过日常生活中的很多微观权力机制比如说就是主体间的话语如何展开都在构建权力关系
所以无论是周天子能否下达命令诸侯是否有空去看看周天子或者说在日常工作生活中权力上位者总是要求下位者能够主动的和他们沟通情况和进展所以在这些情境下如果双方的信息是顺畅流通的那么对于上位者来说管理和沟通的成本就会更低反之了则会更高就像前面提到的
当我们对外输出和释放信息量少,对外界需求和刺激的响应小的时候,误会就更容易产生。所以进一步呢,当权力下位者因为内向而缺少事实的反馈,就会被认为是一种削弱管理效率和稳定权力关系的阻力。无论是家长和子女的关系,还是师生关系,或者回到职场上下级的关系,都是成立的。
OK,说完这些我们就可以得到一个结论首先内向和其他各种性格特征都一样就是一个被人为构建起来的概念并且受到一些商业公司的商业活动推动而普及而内向在整个社会的不同场景中都遭受贬低、污名化甚至歧视其背后的核心逻辑就是内向性在当代社会结构和社会权利关系的运转中其实是一种阻力
为了消解这种阻力权力关系中的权力上位者就要利用自己的话语权去驯化那些在人际关系中不愿意主动表达的人让每个人都可以同样积极快速的去反馈他们的命令甚至主动的汇报情况主动的强化既有的权力关系和社会结构这样上位者就能感受到更强的确定性和安全感让他们明白这个权力关系依然是成立的起作用的
所以系统性的歧视内向者并想要把他们调教为外向者就成了一种提高社会运转效率的手段这既是权力上位者测试和巩固地位的方式也是维持权力关系和社会结构的一种无意识的行为
就像我们每个人在进入大学后上的第一节课军训一样教官们不断地让同学们做着重复的动作喊着重复的口号根本不是为了学习技能和知识甚至也不是什么锻炼意志力它就只关系到一件事就是训练服从性尤其是训练人们在一个集体中结构性的服从文化
但是这里要补充强调一下现在我们聊到这个层面的内向已经超越了心理类型中所划分的内清而更多的被赋予了社会文化和权力关系的烙印然后就进一步的加剧了整个社会对内向者的误解和偏见说到这里我们从奥斯特瓦尔德的一些脑洞发想开始也差不多讲完了内向是怎么被构建然后又是怎么被系统性的污名化的
这期节目也差不多要进入尾声了那么结束之前我还是想回到这期的主题分类再从分类来谈一下内向被污名化的问题事实上之前所有的心理学家和心理学者们在尝试去设计心理类型和人格分类的时候其实都从来没有片面的定义和评判过哪种类型好哪种不好
但是时间久了总会出现一些走偏的评论一些带有偏见的理解去做价值判断和排序去评出说十六型人格里面哪个最好最有可能成为成功人士或者说哪个最惨哪个适合从事的职业在这个社会中是最垫底的非要去分个高下
而这些理解和排序都很大的误解了前人设计性格分类的本意就像我们总是逃不出那个答案和笼子不断交替循环的轮回只要一个新的分类新的定义出现一些相应的排序和包扁
就会紧跟着产生紧接着就是观念的沉淀和固化而我们每个人在日常中的误解和误用又在进一步固化这种刻板印象这种刻板印象其实也和我们在节目开头就问到的那个问题相关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什么事物是不能被分类的人对自己的分类又靠谱吗
一百多年前,在科学主义的驱动下,奥斯特瓦尔德第一次用一种看似科学的方法对人格做了一次分类尝试,在之后的一百年里,这些分类不断演变进化,但好像都在一次又一次地重复那个从答案到笼子的轮回,直到今天,这个轮回之所以依然存在,
只是因为人真的远比我们所想象的要复杂而真正的人和世界也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语言和分类所能描述的边界我们可以通过分析某一个角度去深入理解事物的某个面向如果一个角度不够我们还可以分析一百个角度甚至是一万个角度
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弄清楚了这一万个角度之后就一定能把握事物的本质那么无数深度的分析尚且不能解释事物的全貌那这些人为设计的性格标签内向或外向这种简易的二元选项又如何能代表真实的人呢
但我们今天都在流行用 I 人 E 人来介绍自己把 NBTI 里面一些条条框框直接拿出来解释和总结自己的行为的时候一百年前的 Catherine Briggs 在涉及 NBTI 时却完全是带着另一种朴实甚至说是一种自救的想法
在上个世纪 20 年代公众开始在新旧交替的时代和两次世界大战之间面临着各种新的冲击产生出各种新的认知问题和时代病的时候当时紧缺的心理学家和咨询师却远远不能满足他们的心理咨询需求于是 MBTI 和大众心理学成了一种普通人自救的方式
他们想要通过自己的方式来探寻那些关于自我认知中最基础的一个问题我是谁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这个问题在过去总是被传统权威和社会规则所过度解答并没有给个人留下太多思考和定义的空间但在 Catherine Briggs 的文章中她向她的读者们保证唯一能评判你的人就是你自己所以无论是内向还是外向这些性格概念和分类从来都不是对号入座的标签更不是衡量价值优劣高低等级的标尺
过去那些种种关于性格分类的优劣论述不过是被人们不自觉的借用来描述他们所处的时代描述那些时代的精神时代的机会和时代的苦难就像在战争时期性格分类就被用到了征兵而当商业高速发展时性格分类又被用来筛选最合适的雇员最优秀的职业经理人
在今天或许又有人正在把这些性格测试作为一个自媒体时代创作者的流量密码分析这些所谓的高下之分只不过是社会运转机制在不同历史阶段的投影自然也就带着各个时代的局限和偏见
而再往前看,这样的时代投影还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的西伯克拉底的四体液理论在四体液说之前,还有四元素说,或者说东方的五行说等等认为世界和人是土、气、水、火,或者金、木、水、火、土等几种物质组成
这些理论放在今天来看都非常朴素甚至略带荒诞却都反映了当时的人想要探索自我理解世界的渴望以及当时的环境、技术和知识的认知但另一面历史上也有很多关于人类的分类比如什么种姓制度充当了权力和奴役的延伸这些分类想要做的就是即使当权力的拥有者和执行者不在场的时候被分类的人也可以习惯性的对号入座
让他们彻底忘记自己真正享有的空间和权利继续自动的执行统治者的命令自我奴役成为统治者想要的样子至于那个终极的标准化的对人的分类是否真的存在在经过今天这一系列发问和思考之后我还是觉得那个答案并不存在
但正是因为这里不会有一个固定的答案每一种独一无二的个性每一个不被权威所定义的真正的人才显得更加珍贵我们才能有机会以自己的方式更自由地探索和理解自己而不是只靠别人告诉我们的分类和答案去过完一生
所以即使那个笼子和答案还在继续交替即使我们永远都逃不出那个基于语言结构和社会结构的坐标系至少我们还可以通过自己主动发现的更多角度去认识更多面向的自己从而在这个坐标系中往四周再扩散和移动几个而不是被经验和权威永远钉死在某一个坐标点上
42 年前福克在他的生命还剩下两年之际写下了一篇叫做《主体与权力》的文章对自己 20 多年来关于权力的研究和思考又做了进一步总结在文章中福克写道人所有的实际斗争围绕的都是同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我们是谁
这些斗争就是要拒绝对这个问题进行的各种抽象也就是要去拒绝那些贴标签和滥用的概念拒绝那些忽视我们每个人分别是谁的各种经济和意识形态同样也是要拒绝那些决定了我们身份认同的科学研究
这些权力将关于人的知识发展聚焦到了两个极端上一个是有关人口的全面的量的知识也就是我在微见第九期二维码里面提到那个福克的生命政治理论另一个极端则是对人的分析也就是今天的主题
福克接着写道这些权力形式在当下的日常生活中用种种范畴将人分类来设计他们使得他们粘附在一种身份认同上迫使他们去认识和屈从于这种法则
而今天我们的首要任务已经不是发现我们是什么而是去拒绝我们的所是也就是去拒绝那些我们已经被别人定义过的我是谁通过这样的拒绝来去除现代权力结构给我们造成的压制
所以说到最后今天的话题看似都在聊心理学和人格分类但是其实每一段历史每一个理论都是在谈论我们是谁谁在定义我们是谁谁又在塑造我们的自我认知通过重新了解和发现历史的脉络我们一步步的了解这种对人格定义权的另一面其实就是控制权而当我们去昧了这些理论澄清了那些对性格特征的误用偏见和污名化之后
我们也能更清楚地看见到底谁才有资格来定义和评价我是谁虽然 16personalities 的官网上那个宣传语大大的写着只需十分钟就能惊人般的准确描述出你是谁以及你为何以这样的方式做事
但是每当回到现实中我们都会发现认识和描述自己这件事永远不如他们声称的那么容易但即使它再难我们也不应该把这个权利完全交到别人的手上因为只有通过自己对自己的探索自己对自己内心需求的承认理解和满足我们才有机会触碰到更真实的自己触碰到更多生活的可能性去启发我们重新发现能如何为自己
过好这一生本期节目到此结束感谢您的时间本期结尾我想推荐一本福克的文集自我技术刚才那段引用就是来自于这本文集中的主体与权力这本书主要汇编了福克晚年对人们如何改变自我改变自我的目的技术和影响等问题的思考和研究在刚刚过去的六月应该是六月二十五号
是福克逝世 40 周年我觉得很幸运我在 6 年前偶然接触到了福克的学说并从那个时候开始了解更多哲学家和更多哲学思想感谢这些充满智慧的前人一直都在跨越时空影响和启发今天现在迷茫中的我们
我也借本期节目再次致敬福克而另外一位我喜欢的法国学者罗兰巴特曾这样评价福克他说福克的方法既带有极端的科学辨别力又保持着对科学的极端距离这是对我们的知识传统的第一次冲击
就像本期节目里对奥斯特瓦尔德荣格早期理论的一些批判性反思以及重新审视之后那些被滥用的伪装成科学的测试福科的洞察和方法依然可以启发我们去发现那些在当下熟视无睹的系统性歧视控制和压迫帮助我们驱散和摆脱那些纠缠着我们的幽灵那么最后也祝你可以保持自我的探索触碰到更真实的自我
今天的节目全部结束感谢您的收听这次我也把微见所有提及和引用过福科的节目链接总结在了本期节目的 show notes 中欢迎了解也欢迎你订阅 Opheus 微见和回生长旗下的其他节目添加 show notes 尾部的微信号 KingCramson 夏华线加入我们的听友群让我们一起留心日常生活中的细节一起见微知著我们下期见拜拜
we are not alone ton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