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时期,齐国有位隐士名叫颜斶。齐宣王慕他的名望许久,于是就把他召进宫来。颜斶随随便便地走进宫内,来到殿前的阶梯处,见宣王正等待他拜见,就停住脚步,不再行进。 宣王见了很奇怪,就呼唤说:“颜斶,过来!”不料颜斶还是一步不动,呼唤宣王说:“大王,过来!”宣王听了很不高兴,左右的大臣见颜斶目无君主口出狂言,都说:“大王是君主,你是臣民,大王可以叫你过来,你怎么可以叫大王过来呢?” 颜斶说:“我如果走到大王面前去,说明我羡慕他的权势;如果大王走过来,说明他礼贤下士。与其让我羡慕大王权势,还不如让大王礼贤下士的好。”齐宣王恼怒地说:“到底是君王尊贵,还是士人尊贵?”颜斶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士人尊贵,君王并不尊贵!”宣王说:“你说这话有根据吗?”颜斶神色自若地说:“当然有。从前秦国进攻齐国的时候,秦王曾经下过一道命令:有谁敢在高士柳下季坟墓五十步以内的地方砍柴的,格杀勿论!他还下了一道命令:有谁能砍下齐王的脑袋,就封他为万户侯,赏金千镒。由此看来,一个活着的君主的头,竟然连一个死的士人坟墓都不如啊。”齐宣王无言以对,满脸不高兴。大臣们忙来解围:“颜斶,过来!颜斶,过来!我们大王拥有千乘之国,东西南北谁敢不服?大王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老百姓没有不俯首听命的。你们士人太卑鄙了!” 颜斶回答说:“不对。我听说,古之大禹时代,诸侯有万国。为什么会这样呢?是由于他们掌握了一套重教化、治国、爱民的办法,并且重视士人,善于发挥他们的才能。所以舜帝出身于农民,发迹于穷乡僻壤,终成为天子。到了商汤时代,诸侯也有三千。可是到了现在,称孤道寡的只不过二十四家。由此看来,这难道不是由于'得士'和'失士'的政策造成的吗?如果诸侯渐渐地被杀戮、被消灭,到那时,就是想要做个里巷的看门人,又怎么可能呢?所以,《易经》上不是这样说吗:'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如果不重视士人,善于运用他们的才能,做些踏踏实实的工作,只是一味地喜欢弄虚作假,标榜虚名,他们必然走入骄傲奢侈的岐途;骄傲奢侈,灾祸必然随之而来。所以没有实际效用,却只喜欢空名的,国土将日益削减,国力将日益衰弱;没有好的德行,却希望幸福的,必然处境困窘;没有建立功勋,却只图享受俸禄的,必然蒙受侮辱。这一切必然招致严重的祸害。所以说'好人喜功者,必定不能建立功业;空言而无行者,终究不能实现他的愿望。'这都是爱虚名、好浮夸,无治国爱民实效者的必然下场。所以尧有九佐,舜有七友,禹有五丞,汤有三辅。自古至今,如果不得到士人辅助而能建功立业的,从未有过。所以国君不应该以经常向人请教为耻辱,不应该以向别人学习而感到惭愧。因此,言行符合社会的规律,德才兼备,而能传扬功名于后世的,象尧、舜、禹、汤、周文王他们就是这样。所以说:'真正得道、体道,掌握了规律的人,就可以主宰一切。'那些在上能窥见事物的本源,在下能通晓事物的流变,了解事物很透彻的最圣明的人,怎么会遭到削弱、困窘、受辱等灾祸呢?《老子》说:'贵必以贱为根本,高必以下为基础。所以,侯王自称孤、寡、不谷,这不正是贵为贱的根本吗?难道不是吗?'所谓孤、寡,就是人们处于困窘、卑贱的地位。可是侯、王自己称孤道寡,难道不是侯、王谦居人下、重视士人的证明吗?尧传位于舜,舜传位于禹,周成王任用周公旦,世世代代都赞扬他们为英明的君主。这正是因为他们深知士人的可贵。” 宣王听到这里,才觉得自己理亏,说:“我是自讨没趣,听了您的一番高论,才知道了小人的行径。希望您接受我为您的学生!今后您就住在我这里,我保证您饮食有肉吃,出门必有车乘,您夫人和子女个个会衣着华丽。”颜斶却辞谢说:“玉,原来产于山中,如果一经匠人加工,就会破坏;虽然仍然宝贵,但毕竟失去了本来的面貌。士人生在穷乡僻壤,如果选拔上来,就会享有利禄;不是说他不能高贵显达,但他外来的风貌和内心世界会遭到破坏。所以我情愿希望大王让我回去,每天晚点吃饭,也像吃肉那样香;安稳而慢慢地走路,足以当做乘车;平安度日,并不比权贵差;清静无为,纯正自守,乐在其中。命我讲话的是您大王,而尽忠直言的是我颜斶。” 颜斶说罢,向宣王拜了两拜,就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