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德政权在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叛军攻势下迅速崩溃,叛军在短短十天内从北到南打穿了阿萨德的防线,最终于12月8日进入大马士革,几乎没有遇到抵抗。
阿拉伯之春起因于2010年突尼斯一名小贩因被女性执法人员羞辱而自焚,引发了广泛的抗议,随后蔓延至其他阿拉伯国家,主要诉求是反对独裁和要求民主。
阿拉伯之春在多个国家推翻了独裁政府,但随后许多国家陷入内战和动荡,如利比亚、也门和叙利亚,只有突尼斯勉强维持了民主转型。
叙利亚内战迅速演变为多方混战,极端组织如ISIS趁机崛起,导致大量平民死亡和难民危机,最终使叙利亚成为人间炼狱。
中东国家的民主化进程容易失败,因为这些国家存在强势的宗教势力,他们通过清真寺和社区长老影响选举,导致选举结果往往是支持伊斯兰教会的候选人上台,进而推行与现代生活不符的沙利亚法。
中国民主化后不太可能陷入动荡,因为中国没有中东国家那种强势的宗教势力,且国家权力高度集中,个人原子化状态明显,缺乏小共同体的支持,因此民主化后的社会稳定性较高。
中国民主化的主要挑战在于民主化过程本身,因为中国已经形成了大共同体本位的社会,个人原子化程度高,缺乏小共同体的支持,动员起来反抗暴政的门槛较高。
想必大家都留意到了,最近啊,国际形势瞬息万变。先是韩国总统尹熙越突然宣布戒严,然后法国势同水火的极左翼竟然与极右翼联合了起来,共同倒戈了中间派政府。如果再加上之前 11 月 6 日德国的交通灯执政联盟突然宣告解体,以及 11 月 5 日刚过的美国大选,
再看看已经打了三年的俄乌战争,以及打了一年多的以色列中东战争,真有国际秩序大崩解的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很多人都会有一种深陷动荡时代漩涡的真切感受。然而,正当人们还在试图回味,反思这边老牌民主国家的政治动荡到底是为什么的时候,另一季中东炸雷突然就打响了,叙利亚变天了。
十天时间,由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叛军就从北到南,以摧枯拉朽之势打穿了阿萨德的防线。
面對叛軍的攻無不勝阿薩德全軍上下最硬的就只剩新聞發言人的嘴了
然而战线不会骗人 12 月 7 日叛军兵临大马士革城下一贯不惊慌的独裁者恐怕也得慌
阿萨德是从普京到哈梅内伊到欧尔班甚至到特朗普都求了一个变请看在党国的份上赶快伸出手来拉军的一把还终于同意了起草新宪法并与叛军进行政治谈判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12 月 8 日凌晨由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反对派武装沙姆解放组织正式进入大马士革几乎未遇到任何抵抗
就这样,父子两代接力统治叙利亚 54 年,杀害了数十万叙利亚人,犯下了庆祝南书罪行的阿萨德政权,窝囊又耻辱地垮台了。真可谓,其兴也,博焉,其王也,护焉。看到又一个独裁者倒台,邪恶轴心又垮了一根柱石,我知道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在内,都会有看到光明之感。
然而振奋之后冷静下来,我想我们必须客观地承认,现在就说叙利亚已经到了天亮时分,还为时尚早。我们看到的这一点光亮,究竟是黎明的曙光,还是极夜的极光,还有待观察?而放眼整个阿拉伯世界,现代文明的曙光仍未照亮这片土地的政治暗夜。
提到叙利亚这次发生的事件,我们就不得不从 2011 年的那场阿拉伯之春说起。2010 年,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经济萧条还在持续,阿拉伯国家也深受影响,青年失业率高起。很多年轻人没有出路,也搞起了地摊经济,突尼斯还算搞得红火的。
然而,就在 2010 年的 12 月 17 日,一名突尼斯男性小贩在摆摊过程中却撞见了城管执法,因为没有申请摆摊执照,警察要没收该小贩摊车。争执之中,一名女性执法人员掌锅了这名小贩。在伊斯兰文化地区被女性公开抽大嘴巴子,这是对男性的极大羞辱。
一小时后,该名男性小贩便在政府大楼前引火自焚。然而,谁都没想到,这一把火不只是引燃了自己,更引燃了包括突尼斯在内的整个阿拉伯世界。很快,饥饿与失业的年轻人占领了突尼斯的大街小巷,而独裁者也比想象的要孱弱得多。
不到一个月,1 月 14 日,突尼斯的独裁者本·阿里便坚持不住,宣布下野并仓皇逃离。正是从突尼斯开始,中东伊斯兰国家的人民陆续爆发了一场反对独裁、要求民主的革命运动。利比亚、埃及、也门、叙利亚等国家相继卷入,除了叙利亚之外,其余几国几乎都立刻推翻了原独裁政府,成立了新政权。
然而,正当人们为阿拉伯革命欢呼时,事情却骤然转向,向着人们始料未及的方向滑去。在利比亚,卡扎菲被推翻后,国家旋即陷入内战,恐怖主义滋生。在也门,新政权不得人心,教派冲突持续,国家沦为多方战场。
在埃及,虽经过了一次民主选举,但民众对新选上的,妄图建立神权国家的慕兄会政府迅速失望。2013 年军方政变,埃及的军事独裁又重新恢复了,而本次的主角叙利亚则成为了受阿拉伯之春波及,后果最为惨烈的国家。
在民众游行示威未果后,2011 年 7 月,叙利亚反对派组建了自由军与阿萨德的政府军开战,在内战开始后,叙利亚迅速进入群雄并起,军阀混战的局面,整个国家迅速涌现了大大小小几十股反对派势力。而这些势力之间,除了都在打阿萨德之外,可以说是毫无共识了。
乃至于到后来,这些势力之间的相互战斗更甚于与政府军作战的激烈程度而且,这种混战局面立刻给了极端伊斯兰分子以可乘之机 2013 年之后,ISIS 趁乱迅速崛起,横扫大半个叙利亚在所占之地建立政教合一的恐怖神权国家,实行严酷的伊斯兰教法老百姓变成了 ISIS 残酷诈取的奴隶
男孩被训练成人肉炸弹,女孩则变成了恐怖分子的性奴。2014 年,随着伊斯兰国进一步做大,到处恐怖袭击,各国纷纷前来剿匪。俄罗斯在这一过程中又趁机帮助巴沙尔·阿萨德重新稳定了政权。最终,叙利亚彻底变成了人间炼狱。
独裁总统阿萨德溃而不败,反对派中的温和派已经边缘化,而极端派则成立了比阿萨德要恐怖得多的原教旨——伊斯兰国。血腥的内战无休无尽,大量的难民铺天盖地向周边国家扩散,继而引发了欧洲持续至今的难民危机。到 2021 年,内战已导致超过至少 50 万至 61 万人死亡,几百万人逃离家园。
叙利亚内战已成为 21 世纪继第二次刚果战争之后死亡人数最多的一场战争。而本次攻入大马士革的联军,其为首的沙姆解放组织,英文简称叫 HTS,也是由土耳其支持的一个虽然没有那么极端,但仍具有很浓厚的伊斯兰神权色彩的反对派组织。
这个组织的前身是基地组织的一部分甚至直到现在仍被联合国认定为恐怖组织因此我才会说目前还没有办法确认阿萨德政权倒台带给我们的光亮究竟是黎明的曙光还是永夜的极光不过看到叙利亚这么乱最高兴的想必是中共了中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大肆抨击民主与颜色革命
很多御用文人就说了你看阿拉伯之春的惨痛教训民主就不适用于非西方国家一民主就会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稳定才压倒一切那么如何辨析这套话术呢首先我觉得我们要承认从整体上看阿拉伯之春这一波民主化浪潮的确失败了除了突尼斯 2015 年勉强转型成功硕果仅存
剩下在这一波浪潮中民主化的国家基本上都陷入了战火与动荡甚至连突尼斯这两年也大有民主倒退的趋势不过突尼斯还是保存了民主的基本政治架构与国内稳定但是为什么民主化会不顺利真的就是因为西方不怀好意煽动了颜色革命或者说一民主就会导致动荡吗我觉得当然不是这样的
阿拉伯之春以及之后的阿拉伯之东发生的国家有一个显而易见的一致特点,那就是这些国家里都有非常强势的宗教势力。这个非常强势,指的不是他们个人的信仰有多么多么虔诚,我们知道在西方国家中,美国就是一个宗教信仰氛围浓厚的地方,但是美国人这种对宗教的虔诚,更多是在个人修为与内心德性的培育,它是一种自律。
然而,很多伊斯兰国家所谓的宗教强势,它不是指的个人内心的虔诚,而是指的教会势力对于世俗生活、世俗政治的干预,要实行沙利亚法,也就是在中世纪形成的伊斯兰教法来统治。中世纪的法律如何能适应现代的政治文明呢?于是,又有很多人说这是伊斯兰教的问题。其实也不是。
基督教世界同样有过这样的情形,只不过那是发生在遥远的中世纪。那时候的基督教可比伊斯兰教不宽容多了,但从中世纪到近代,随着马丁路德的 95 条论纲横空出世,以及随后的 30 年战争。在西欧,人们确立的第一个原则就是政教分离原则,而伊斯兰教在近代显然缺失了这么一个现代化的过程。
而现代民主它有一个核心要求当人们在参与政治的时候他必须是以个体的形式参与到政治中去的也就是每个人根据自己的自由意志运用自己的公共理性参与到民主政治的公共生活中去这个前提一定是个人自主它既不能是皇上的专断意志皇上让投谁就投谁不同意的请举手没有没有没有
但也不能是家长、长老、牧师让投谁就投谁因此小共同体制上的部落制、宗族制、封建领主制、家长制或者叫权制等等等等也无法让宪政民主得以健康发育
想一想如果你怎么投票必须听家长或者牧师的或者必须开会由地区长老或者组长决定人选而如果你有不同意见就立刻成为了家族部落社区的叛徒成为叛教者在家族内被惩罚在社区中社会性死亡在社会上被打压这还有现代民主所要求的个人自由意志以及公共理性对话存在的空间吗这不就搞成了中世纪天主教会的绝乏吗
而这恰恰就是发生在伊斯兰世界中的普遍情况。在当下的中东,社区往往围绕着清真寺而建立,而所谓社区长老自然就是清真寺的阿轰,也就是伊斯兰教的教师们。他们鼓吹让选哪位候选人,那么全社区的人都会听从他们的意见选那个候选人。
那么自然,这样的民主制度最后选上来的往往是那些支持伊斯兰教会发展的,支持给伊斯兰教会持续投入,甚至支持沙利亚法、政教合一体制的候选人。所以我们看到这些中东国家一搞民主,往往就搞成了政教合一的神权国家,典型如埃及和突尼斯革命,推翻政权后穆斯林兄弟会就上台了,这就是一个伊斯兰政党。
他们想推行的沙里亚法又和现代生活与国际主流格格不入,故而国家很快陷入经济、政治、人权的全面倒退。此时,老百姓就又会怀念世俗化,而当他们一旦想要推进世俗化改革,则必然需要一位政治强人来强力打压伊斯兰教中的保守势力。但又因为是独裁统治,时间长了必然各种贪污腐败,社会不公。
此时,那些在清真寺中天天谈着清规戒律、伊斯兰道德的阿轰们,就又和世俗的独裁政府的腐败构成了鲜明对比,人们又开始服从于这些长老、阿轰们的威望,希望他们来领导推翻独裁者。于是,下一轮伊斯兰革命就又开始了,阿拉伯国家就这样陷入了神权政治与独裁政治的恶性震荡。
然而如果我们看中国我们会发现这个在伊斯兰教国家中存在的顽疾却在中国完全不存在刨除西北在中国的汉地从来也没有过强势的教会顶多在南方会有一些宗族势力可是不同于一神教的凝聚力宗族这种小共同体几乎很难大规模地强势控制小共同体成员在中国强势的从来是国家
我想,这一点我们每个经历过三年大清零的人应该都深有体会了吧。我们的国家权力轻轻松松就把我们封锁在家,让我们病死,穷死,饿死,让产妇在医院门口流产,让百姓在家里被活活烧死。此时,反而恰恰是亲族朋友,有可能来接济我们。
所以在伊斯兰世界中,用伊斯兰教法去侵夺人的自由,去阻碍国家法律,实现普遍约束力的小社群,在中国也许恰恰是帮你减轻国家政权残暴苛政的保护罩。因此我们可以说,伊斯兰社会在民主化后所面临的神权政治的威胁,在中国这里完全没有土壤。
中共宣传里,所谓在政权更迭后民主政府一统治,就会像叙利亚、利比亚那样天下大乱的假设是不成立的。事实上我们也看到无论是日本、韩国乃至台湾、香港和我们属东亚文化圈的地方,没有自由、民主、宪政、法治实则罢,一旦有了自由民主宪政法治,很快都成为了世界最安定有序、最遵纪守法、人类发展指数最高的地区之一。
鉴于香港、台湾、韩国、日本宪政的成功经验,用中国民主后会动荡这一不切实际的假想反对民主,我觉得这就是思想的自我阉割。我们很难出现像伊斯兰国家那样,民主后这么多纷繁复杂的小社群之间无法协调的问题。
的确,他们迟迟无法在这些小的社群之上构建起一个更大的,属于全体人民的政治实体与公共利益,建构一个能够超越本己的教派,或者家族、部落利益偏私的现代化国家,但对于我们来说,这并不难。家国家国,除了自己家,就是国,除了守国法,就是经营好自己的小确幸,民主后宪政下的普遍法律约束是很容易得以实现的。
所以我们看到,日本在麦克阿瑟强加和平宪法之后,很快就几乎无痛实现了民主改造,并且民主制度平稳运行至今。我对于中国民主后的社会是很有信心的,然而我认为中国的困难不在于民主后,而在于民主化。
像中国、台湾、韩国以及明治维新之后的日本,他们在民主化之前都已经成功构建起了一个民族国家的共同体。如果用秦晖教授的概念,这叫做大共同体本位的社会。这种社会的特点是,无论是传统的社群,如贵族、教会、家族,亦或是现代的社群,比如工会、行会、社会组织等小共同体,往往都解体得很彻底。
个人除了隶属于国家的公民身份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社群身份因此个人处于一种极度的原子化状态在面对国家的强权时他们几乎没有抵抗能力如果我们期待他们组织联合起来反抗暴政争取公共利益自由民主显然是一种公共利益嘛你冒死争取但大家都能享受这个动员的门槛就会很高
而像叙利亚、也门、利比亚这些地方,因为私人社群组织没有解体,你去反抗的时候有教会的支持,有阿轰们的鼓励,在抗争中,你如果牺牲,你的父母亲属子女,有家族其他成员以及教会的照顾,甚至你还坚信不宜能上天堂,那么你去抛头颅,洒热血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所以我看到前一段的新闻,广东某个地方的祠堂违规占地,当地政府要来强拆就完全拆不动。因为家族组长说了,你们尽管放手去干,如果坐牢或牺牲了,你的亲眷全足给你供养,你的名字在组谱上单开一页。有这样的小共同体组织,抗争的人又何惧强权呢?武警来了,也肯定照样往上冲。
所以在这些小社群没有完全解体的地方他们反抗暴政开始民主化进程的门槛就会低得多动员起来反抗暴政一直是他们的优势但却是我们的劣势但也正因为如此劣势在民主化的道路上我们难道不是更需要深邃的思考清明的认识与百折不挠的勇气去行动吗让我们看一看隐西越颁布戒严令后的韩国
当国会议员们深夜冲破重重军阵,翻墙进入国会,也要投票阻止戒严时,当民众们深夜从床上爬起来,也要上街游行,阻止警察与军队封锁国会时,当韩国的全国总工会发起总罢工,誓言总统不辞职就不停止时,我们又如何能不震撼和感动呢?
岂止是我们这样尚未宪政民主的国家需要努力即使在民主社会中不同样需要每个公民的挺身而出积极行动维护宪政民主吗而我们作为还要争取宪政民主的社会又如何能逃避去行动的责任呢汉娜·阿伦特说人的行动是构成政治的根本要义正是在这种行动中人们具有了最高的德性公民德性是啊
并非自由才使我们能够进行公民行动恰恰相反正是我们的公民行动才使我们得以自由我是李老师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