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所在的ＮＨＫ东京广播剧团比别处更擅长做广播里“唧唧喳喳”的背景声音，“唧唧喳喳”就是其他好多人或者群众的声音。比如说演历史剧的时候，剧中的主要角色在麦克风前说：“国定中次，你被捕了！”于是几位离麦克风有一段距离的负责背景声音的男子就七嘴八舌地说：“你被捕了！你被捕了！中次，你被捕了！你被捕了！你被捕了！你被捕了！”这样就制造出好多捕快围着国定中次的气氛。“唧唧喳喳”就是这样的工作，由几个人来营造出几十个人的感觉，一定要有非常高的技巧才行。不过在ＮＨＫ剧团里由很多完全可以担当主要角色的人来制造“唧唧喳喳”的声音，效果自然非常好。

　　我被ＮＨＫ录用之后一开始的工作就是制造这种“唧唧喳喳”声，担任背景声音的工作虽然也会拿到脚本，但脚本上并没写每个人的对白，一般写着：“在这里制造声音”或者“一起说‘不得了’”等。所以需要我们自己巧妙地想出一些符合当时场面的台词来烘托气氛，而能想出什么样的台词则要看演员的功力了。

　　我一直不能忘记自己第一次去直播间里录制背景声音的情景。那天的广播剧讲的是战争刚结束之后大家从国外返回日本的故事，当男女主人公在路边说话时，旁边一个男人“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这时就需要我们来制造“唧唧喳喳”的声音。为了制造“咕咚”声，负责音响的人真的“咕咚”一声躺在了录制室一角的麦克风下的地板上！我觉得很滑稽，可当然不能发笑，“咕咚”的声音响过之后，麦克风旁边的男女主人公叫道：“哎呀！”“啊！”同时我们要压低声音开始“唧唧喳喳”：“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个人好像在哪儿见过。”“死了吗？”“是不是该叫救护车来？”“这是哪儿的人？”“哦不、不知道这是谁。”“怎么了？”“唉，真可怜！”大家一起说着，这样就渲染了一种紧迫的气氛，仿佛那里真的有一个人躺在地上。制造“唧唧喳喳”声的是全体ＮＨＫ的第五期学员。

　　开始录制了，到了那个场面，“咕咚”，“哎呀！”“啊！”接着在玻璃窗那一面导演对我们用手指做了一个“九”的样子，“九”就是开始的暗号。我们站在离两个主人公８０厘米远的地方，围着主人公站成一圈，开始七嘴八舌地说刚才的台词，我说的是：“怎么了？”我刚说完，玻璃窗对面的男导演就在扬声器里叫道：“等一下，等一下！是谁？有一个声音太突出了！对不起，请把背景声音重录一遍。”

　　于是主角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只有我们制造“唧唧喳喳”声的人重排一遍，扬声器里立刻又传来了声音：“等一下，那个姑娘，就是你！”隔着玻璃窗可以看到导演的手指清楚地指着我，我惊讶地转过脸去，扬声器里又传来了声音：“这样就难办了，你一个人太突出了！”“突出？”我做梦也没有想到，非常吃惊。导演盯着我继续说：“你的声音太突出了，听广播的人会以为你是一个特别角色，这样不行，制造背景声不可以给人太深的印象，你用普通的声音来说。”

　　人家以为我是想突出自己才这样做的，被人家这样想，我感到很难过，我只是觉得如果真的有人躺在路上，可能死了的话，我没有办法压低声音说：“怎么了？怎么了？”不管是谁看到这副情景一定会非常担心，大声地叫：“怎么了？怎么了？”然后跑过去救人，我就是这么想的。导演好像思考了一下，然后用扬声器说道：“你往后站３米左右，站在大家后面，这样再试试吧。”于是我一个人从同期学员的队列中走出来，站在３米之后，我只能看到朋友们的背影，觉得很不安，还有些担心，而且我离这么远，看不见倒在地上的人到底怎么样了，所以更不清楚情况究竟如何。

　　于是，当导演再次做出“九”的暗号时，我更加提高了声音说：“怎么了？”我想这次应该可以了，可是我看到玻璃窗里负责调节音量的调音员大叔似乎捂着耳朵跳了起来！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也许导演会满意的，可是导演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哦，那个姑娘，你再往后退，一直退！对了，一直退，一直到门边，对了，你就站在门那里说。”我按照导演的指示退到门边，所有的朋友们都围着麦克风站在录制室的正中间，只有我一个人离他们１０米远站在入口处的门旁边。从扬声器里传来导演终于安心的声音：“好了，再来一遍。九！”

　　我想好不容易来工作，如果只有我的声音不过关，那可太不好了，于是我使出全部力量叫道：“怎么了？”我的同期学员都围在麦克风旁边低声说着：“怎么回事？”“这个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我叫完之后看着玻璃窗那边，“唧唧喳喳”的背景声结束了，可是扬声器里却悄无声息。“哦，太好了，这回顺利过关了！”我正这么想着，玻璃窗对面的导演走了出来，大声说起话来，这回他不是用扬声器，而是自己大声说道：“那个门旁边的那个姑娘，今天你可以回去了，我会给你写单子的。”所谓的“单子”就是我在ＮＨＫ工作的时候，不管是做电视节目还是做广播节目，导演会写上我工作了多少小时，然后把凭单交给财务科，根据这个来支付我的月薪。我这天明明没有工作，可是导演说会给我填写凭单，这是他让我不要担心，是他的亲切之处。于是我的第一份制造背景声音的工作只有我自己被刷下来了。

　　现在不管要怎样压低声音说“怎么了”，我都可以说得很好，但不知为什么，当时一想到：“也许人已经死了！”我就没办法压低声音悄悄地说。我第一次应该参加的制造背景声音的广播在刷下我之后毫无波折地顺利播出了，而且１小时５８元的演出费也一分不少地到了我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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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三落四的小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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