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四年,七岁的他,因病休学在家,整天躺在床上看漫画。在母亲的鼓舞下,他创作了一个四页长的魔法动物故事,获得母亲赏赐的一块美金稿费。他自觉人生就此开启了一扇“可能”的大门,但,焦虑也随之开始了。** 不同的人生阶段里,这种关于写作的焦虑,以着不同的面貌出现。“退稿”当然是其中一种,但不严重。对于一个以写作为乐的十四岁少年而言,墙上悬挂退稿的钉子因无法负荷重量而掉了下来,充其量换一根更长一点的就是了。类如“写得很好,但不适合我们。你很有才华,再加把劲吧!”的退稿注语,则让他大受鼓舞,深感希望无穷,前途无限 写作是一种涂鸦。我们每个人的思想都像一个滤网,网的大小和尺寸都不同。我的滤网流不过的东西,也许可以流过你的滤网,而且一点困难也没有。你的滤网流不过的东西,也许在我的滤网中通行无阻。我们每个人似乎都有与生俱来的责任去转换这些堵住我们思想滤网的糟粕,最后会发展出某种才艺来 一九七三年的斯蒂芬·金:大学毕业两年,二十七岁,已婚,眼镜镜片越来越厚重,卡其裤已快装不下日益向外扩张的啤酒肚。育有一子一女的他,好不容易在高中找到一份教职,却入不敷出,暑假里还得到洗衣工厂打工,老婆塔比莎则穿着粉红制服在甜甜圈店里当服务生。全家人住在一辆拖车里,电话被断线了,更没钱修理代步用的破烂“别克”车。他终日担心会有额外的账单,也被教学跟行政会议搞得兴味索然,“这不是我该拥有的生活!”跟所有人一样,斯蒂芬·金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却看不到任何改变的曙 即使生活如此艰难,他还是在写作,还是在投稿,而且,还是写恐怖小说,书桌抽屉里随时躺着五六份未完的手稿。“为何要糟蹋天分?为何要浪费时间?为何要写这些垃圾?”老校长的这几句话,想必也曾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不过此时的他大概无暇顾及这些了。毕竟,有时候“垃圾”被录用了,额外的稿费收入总会带来意外的欢乐。全家大吃一顿、多买些日用品、带耳朵有问题的女儿去看早该看的医生。这有什么不好呢?他真正担心的是,眼见而立之年即将到来,自己到底能不能成为作家,靠写作为生呢? 要不是老婆塔比莎始终认定斯蒂芬·金有才华,写作绝不是浪费时间,总是鼓励他多花时间在写作上;要不是她从字纸篓里把已经被揉掉的《魔女嘉莉》(Carrie)草稿捡了回来,抖掉烟灰,摊平开来阅读,还贴心地对老公说“这个有搞头,你一定行的” 魔女嘉莉》预付版税仅二千五百美元,畅销之后,光平装本版权就卖了四十万美元,他拿到一半的二十万,等于三十一年的教书薪水** 此后三十年里,每天一大早,他就坐在打字机前写作,至少要写个一千五百字才起身,且每年只在国庆日、生日和圣诞节这三天停笔歇息。(后来他承认,这是为了找话题才这样说的,其实一疯魔了,这三天照写不误!)“我不断地写,因为这是我能做的最好的事情了。有人花上二十年做心理分析,想去了解他们为何有某种兴趣和感觉,我只是放纵它们。”“当我坐在打字机前时,我知道我有多认真。”某次接受访问时,斯蒂芬·金曾这样说道。 一九八八年里,他曾有四部小说同时登上畅销书排行榜,成了美国出版界破天荒的大事。整个八〇年代里**,斯蒂芬·金可说攻无不胜、战无不克。据统计,这十年里,美国大大小小最畅销的二十五本书里,他一人就占了七本,当真空前绝后! 似乎又焦虑起来了。本来就爱喝两杯的他,到了一九八五年,酒瘾、药瘾纷纷上身,不但酗酒,还吸食古柯碱**。这是为什么呢?“成名症候群”的患得患失,以及定期出版的压力都可能是原因 一九八二年,斯蒂芬·金已经接连写出《撒冷地》(Salem's Lot)、《闪灵》(The Shining)、《守夜》(Night Shift)、《死亡区域》(The Dead Zone)、《凶火》(Firestarter)、《狂犬库丘》(Cujo)这些哄传一时的叫座小说**,声名大噪,隐隐然具备“畅销霸王”气象之时,他却出版了《肖申克的救赎》(Different Seasons)。这一本书颇出乎读者跟出版界意料之外,是由四个中篇小说组成,前三个与恐怖几乎沾不上边,最后一个虽颇惊悚,但跟之前的“超能力”、“吸血鬼”、鲜血满地流相较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关于这本书,斯蒂芬·金后来曾透露:“我花在上面的精神比任何一本书都多。”“也许一生再也不会出版另一本完全相同的书了。”为什么要花这么多精神?为什么再也不会有第二本了?答案还得从这本书里去探索。 《日蚀》又名“惊鸟”,英文原名Dolores Claiborne,就是多洛雷丝·克莱本的全名。全篇正文以嫌疑犯小高岛居民、帮佣多洛雷丝·克莱本的自叙视角写就**, 书里充满了以女性角度出发的对现实细节的描述、和心理体验刻画,极其真实和震撼。相对于对书中男性人物的平铺直叙**(也许因为时代原因,连他们对女性的诡计也只是单层式的浅薄阴谋),作者作为男性,他对于女性的刻画可谓曲折且深彻骨髓。小说设置了多洛雷丝和雇主薇拉·多诺万的奇特且极其固执的友谊;多洛雷丝女儿塞莱娜对于父女、母女关系的错乱和纠结;薇拉与子女的纠结和对他们现状的隐瞒;多洛雷丝在婚姻里的磨损和她为了子女所做的决绝行动而导致的母女关系的疏离等等。相比这些纠结纠缠的关系,谋杀反而不能被算作小说的主调,而成了小说的调味剂。 对我而言,这部小说最大的阴谋不是主人公帮佣多洛雷丝杀夫,也不是雇主薇拉算计谋害了自己的孩子们,它最大的阴谋在于读者到底信不信多洛雷丝所说的所有的一切和她叙述的这部小说:杀夫的真正原因和过程、薇拉是不是被谋杀、薇拉病重迷糊时其财产有没有被挪用、以及薇拉的遗嘱是不是在她清醒时完全自愿写下的。**让我引用小说中的一句话——“有时候家人可以察觉到法律看不见的蛛丝马迹,譬如塞莱娜。” 作者不断地暗示着我们去用塞莱娜的眼神去选择:信还是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