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教师猝死事件背后的网课爆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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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小罗,欢迎你点开凤凰网在人间 Living 的播客在这里,我们试图用冷静的叙述抵抗冰冷独居的高中老师刘寒博在周五晚上的网课之后消失两天后,他被发现猝死于家中此时他所在的河南省新正市已经静默了一个月

刘汉博班上的一名学生回忆说,最新一轮网课是从 10 月 1 号国庆假期开始的刘老师的女儿曾经同样就读于这所高中,她在 2020 年参加高考去往外地念书最近三年她观察到,妈妈有超过五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家里上网课刘汉博生前的最后一堂历史课,以混乱和无序告终

骂脏话玩梗放哀怨的陌生年轻人冲进了网课课堂里大吵大闹一度让网课无法继续刘老师的课代表告诉我们这样的情况自新一轮网课以来发生过两三次历史老师讲课的时候是每个班分开上课的但每周晚上会有一堂测验课是四个班的同学一起参加而这样的网课入侵每一次都是发生在四个班一起上测验课的时候

目前没有证据能够表明刘老师的猝死和网络爆破手有直接关系但这起悲剧暴露出来的是在我们的现实世界里存在令人绝望的无序角落最后一堂历史课在 10 月 28 号周五晚上测验课四个班的学生在线上会议室里在河南周五晚上上课并不是稀奇事学生们的课被排在周五晚上周六和周日

每隔两周他们会得到接近一天的假期课刚刚开始的时候刘汉博正在和学生们确认今晚的测验和作业内容那个时候一个顶着孟磊头像的人就已经在会议室里了孟磊其实是一位王者荣耀的职业选手同时也是一个网络热梗在诸如此类的网课入侵现场入侵者们往往使用孟磊有关的图片和视频

班上的一名男生回忆说,当天晚上进来捣乱的人用了一些很难听的话骂了刘老师他想自己平常和朋友开玩笑都没有骂过那么脏的话会议室不断有人进来,持续地播放音乐发出辱骂另一名同学记得,为了让刘老师安心上课课程中间还进来过一个老师专门帮忙维护会议室里的秩序但也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于是这位老师提出让刘韩博把会议主持人转给自己入侵者们转头开始骂这位老师在此期间几位入侵者还相互打了招呼在讨论区发着同行牛逼这样的字眼并提醒对方继续播放战歌后来他们还尝试换过会议室但入侵者依然会跟随全班人一起转移到新的会议室里来刘韩博班上的一名学生察觉到刘老师起初非常生气

但渐渐转为了无奈由于是测验课那天晚上学生们继续做完了测验直到九点过后正常下课另一名学生回忆说课后刘汉博还挑了一些学号的学生把作业发到群里还回复了其中一个学生提醒他名字没有写这是学生们最后一次联系到刘老师之后的周六和周日刘老师都没有出现在课堂上

30 号下午一名校领导在微信群里通知批评 A10 班的历史课刘寒博老师缺课刘寒博的丈夫陈明最后一次联系到自己的妻子是 28 号中午他和妻子通过视频电话陈明在郑州市工作平时一周回家两天但这个周末他没有回家 29 号中午陈明再次拨打了妻子的电话但没有人接听起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猜想他可能在上课

女儿说平时家人给妈妈打电话超过五秒没有人接听就会挂掉实在特别怕打扰她工作直到 30 号凌晨 6 点陈明特意挑了一个休息的时间打电话过去依然没有人接听他才意识到妻子也许出事了校方同事的电话也是这个时候打来的他们想问刘老师为什么这两天都没有上课陈明赶快联系了物业上门查看就发现

妻子猝死在家中在消失的这两天里刘汉博的手机上不断有学生发来消息问的内容大概都是老师明天早读的内容是什么年轻的双胞胎姐妹在这个十月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姐妹俩分别从杭州和上海赶回老家奔丧中州疫情严重他们先是遇到机场封控

后来又在家门口等了居委会的证明才得以进入家中姐姐今年上大三出事之后她进入妈妈的班群里试图还原母亲生命最后一堂课到底发生了什么同时在网上发帖联系媒体这件事情直到 11 月 2 号的清晨终于引起了舆论的关注最近的每天晚上她都在卧室里陪着陈明看着爸爸入睡才敢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妹妹稍微小一点儿

大多数的时候她哭发呆还有内疚她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关注到母亲的情绪这是一个多地分居的家庭平日里大家靠微信群沟通刘涵博常常是报喜不报忧小女儿说妈妈平时不怎么喜欢出去玩大多数是在家里看着手机看看书喜欢在家庭群里转发一些公众号文章也不怎么引起话题

妈妈也是那种上网并不太灵敏的人小女儿记得暑假在家的时候妈妈给学生上网课还经常问她问题在几次遭遇网课爆破的时候都有多名学生给刘老师发私信有人提出可以把会议主持人转给自己把捣乱的人踢出去还有人说可以在开在线课堂之后全员静音但刘涵博也许是不熟悉操作并没有进行后续的操作

陈明那天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厨具都是干的他猜想妻子可能自己在家没有怎么好好吃过饭大女儿提到刘汉博除了备课上课之外家里还有四个老人要照顾校领导在工作群里匆匆通报了刘汉博去世的消息消息的结尾是大家工作中都要多注意身体生命是很脆弱的

刘汉博的学生们是十月的最后一个周日下午听说这个消息的之后的历史课就换了新老师这些刚刚高一的学生还没有经历过人生复杂的事件最常见的反应是愧疚和怀念历史课代表是一个小姑娘她感到后悔在那些被捣乱的课堂上她曾经想要开脉和那些人对峙

但他犹豫过好几次也顾虑着别的班的同学和老师都在场始终没有鼓起勇气出来说话事发之后也曾经有人在网上断言是老师自己的心理素质差开不起玩笑班上的同学集中起来在网上和所有类似的言论吵架想要为自己的老师讨个公道在不同学生的转述里刘涵博文和平一镜人不会给学生太大的压力

一位男生记得自己有一次迟到了站在教室门口其他老师都是直接走过去只有刘汉博看见之后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还说了几句话 11 月 2 号下午 5 时许新正式教育局发布情况通报

10 月 28 号,新正式第三中学教师刘汉博在家上完网课后意外离世经公安机关调查反馈,排除刑事案件的可能针对网传刘汉博老师遭遇网暴的事件公安机关已经立案侦查,调查结果会在第一时间向社会公布陈明和两个女儿起初都没有将刘汉博的死与这堂课联系起来在他们的印象里,刘汉博身体非常好感冒和发烧都非常少

直到一天后有同学发了网课的录屏视频陈明才想起来这并不是刘汉博课堂上第一次出现类似的情况 10 月份他在家里休息也遇上过这一幕 21 号那天上课的会议室里突然传出来几首诸如《阳光彩虹》《小白马》之类节奏感很强的歌曲

与此同时,孟芝泪伤霸占了共享屏幕,打下一句你瞅啥我是孟类,感谢发来的会议号,并不断地往屏幕上投屏表情包。刘汉博起初并没有较真,只问这是谁,还提醒对方声音外放出来了。在几首歌切换播放的间隙里,刘汉博还继续给学生们确认要写的内容在第几页。

之后的十来分钟里这个叫孟芝泪伤的人不断往头屏上写字有学生提醒刘汉博要把捣乱的同学踢出去但刘汉博似乎并不太会操作他尝试给学生们拍照片找出那个捣乱的人的位置陈明那天也听见妻子的课堂屏幕里传来脏话他回忆说骂得特别难听也有一些涉黄的内容

连他听了都特别的气愤特别难过他想怎么还有这样的学生那天的混乱持续了五六分钟最后是他强迫妻子不要再上课了这课没法再上下去了但在当时陈明以为这只是偶发的情况他安慰了妻子几句说网课有百十个学生有几个调皮捣蛋的也可能是正常的在网上类似的网课入侵事件并不在少数

高三学生小黎今年九月经历过一次网课入侵那天正在上课会议室里突然冲进来一群人开始喊麦喊的是老师你好我们是网课入侵队之类的话小黎当时是联席主持人他踢了一些人出去但后来进会议室里的人反而越来越多一度进来二十多个陌生人头像几乎都是丁真 猪猪侠 蔡徐坤和孟类

起初喊麦的内容还能够听清后来人多了有人播放蔡徐坤的歌曲有人播放孟类的介绍各种声音和口音混杂在一起 50 多岁的男老师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喊话让那些人出去不要打扰高三学生上课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 20 分钟直到他们决定解散会议高中老师宁馨和同事的课堂在今年经历了被外来者入侵的情况

在不了解网络亚文化的他眼里,半来者进入会议室,发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弹幕,开麦说了一些对大家不敬的话。宁馨的故事是另一个值得庆幸的版本。在网课入侵事件发生之后,学校及时反应,对老师们做了培训,老师们因此得知只要权限不开,参会者就不能共享屏幕或者在屏幕上乱图乱画。

如果入侵者发弹幕或者开麦他可以禁言并把入侵者踢出去或者干脆换会议号因为不愿意耽误学生上课这也是大多数老师在面临网课入侵时能做的最大反应当得知泄露会议号的可能是班上的学生的时候宁馨表现得非常的平静

他说老师这份工作就是良心上对得起孩子对得起父母对得起这份职业但是最后结果怎么样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但学生们也会提醒老师那是外面进来捣乱的人不是我们班的同学另一名大学老师丁磊一开始就知道泄露会议号的可能是班上的学生

他的同事遭遇了网课入侵入侵者开麦之后使用了一些技术手段导致老师无法关麦他只能听着对方一边说脏话一边辱骂老师上报后学校也进行了处理并通知了所有老师丁磊认为学校注重老师的信息化素质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他供职的学校在疫情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培养老师们网上上课的能力

包括腾讯会议 QQ 课堂请平台公司的专业人员来做讲解和培训等等他说经过网科入侵之后老师们反而知道了还有这样的情况有这样的人存在该怎么去处理采用什么样的手段那到底该如何理解这些爆破行为呢

刘汉博的学生们今年高一几乎人手一部手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对这些符号和网络流行梗不陌生他们能够清晰地解释孟类是谁其中的一些人也是从 B 站抖音等平台看过网课入侵视频入侵也叫爆破爆破手们有一种可以被总结的特征在会议室里他们常用的头像和昵称跟孟类丁真蔡徐坤有关

在不同的阶段这些网络流行符号对于使用者而言充满反叛意味但反叛的理由却不一定正当

在刘老师的遭遇被曝光之后寻找爆破手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短短两天之内不同的爆破片段在短视频平台上消失一位爆破手在账号消失之前给自己打广告说是免费爆破还分享了几段战绩几乎每一条视频下都有几十条留言其中有骂他的但更多是问他如何爆破不少人直接在评论区发来了会议账号和密码

但对于常年混迹网络的人来说爆破并不算新鲜事物李德金在学生时代曾经参与过贴吧爆破长大后他成为一名网络流行文化观察者他记得大约十年前他喜欢待在当时最火的李一巴里

几乎里面都是爱上网的男性以屌丝自居那个时候这还算一个中性词网络爆破行为的大流行有一些重点的节点可循 2013 年湖南卫视主持人杜海涛向韩国艺人下跪的动作点燃了贴吧里许多人的民族情绪加上当时的社会氛围对中性或者女性化形象的艺人的抵触有人提出要去爆了全智龙和杜海涛的贴吧

时隔多年他抽离出来再看这个事情的时候只会觉得荒诞和好笑他会反思自己和全智龙有什么感情吗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他也并不恨他但在当时火热的歪歪群聊里有人一声令下今晚九点爆八这件事情就好像打仗一样一群人真的出去爆了贴八同时计较为轰动的事件还有第八出征贴八入侵只是网络入侵的第一个阶段

2017 年前后斗鱼和虎牙等直播平台的兴起一个叫李干的主播发明了一种名为茶房的玩法这和网课入侵在形式上有某种相似性李干会号召自己的粉丝在某个集中的时间涌入其他主播的房间去疯狂地发弹幕李德金说这些粉丝喜欢看其他主播错愕的表情

查访本质上还是迎合了男性网友那种好奇心和猎奇心比如说进去之后对人家指指点点评价几句说兄弟们都给我发什么东西弹幕就一直滚一直滚对面的女主播就会表现得非常惊讶而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本质上还是以打扰别人为主要目的看直播的青少年到底从这些直播中得到了什么是一件难以量化的事情但模仿和复制的威力

李德金至今还记得他原本是广东人但在沉迷直播那几年他一直模仿主播的四川口音卢本伟活起来的时候整个中学的男生都在模仿他的口头禅他们其实并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就是觉得非常的好玩玩到后期渐渐变味形成了一种暴民的文化

果科网主笔游石游在关于魔音武器的分析中也提到它的好复制可辨译极适合传播他解释网科入侵中出现的梗表情包鬼畜视频都可以算作魔音武器也可以理解为文化里的病毒是一个极好的增加混乱的工具通俗一点理解就是当我在主流框架下打不过你说不过你那么我就把水彻底搅浑

李德金分析网课入侵的本质没有什么逻辑平台上的爆破视频带来一些模仿效应他打开视频平台总能刷到爆破的视频线上课堂存在的漏洞本身给了学生匿名发泄的机会对于这个年龄的青少年来说他们能接触到的信息如此之多价值观的建立却如此的缓慢想要把水搅浑的人们通常极度自洽

李德金听说过一句话可以用来概括这些人的心理我恶臭但我真实外面不是天堂外面是地狱有爆破手在分享自己的爆破视频的时候会说谁不想成为一个救世主呢有时有讲到对上班打工养家的主流人士来说不亲身接触的话很容易轻视魔音觉得那是一种幼稚鬼的无聊恶作剧

同时普通人在真正的遇到摩音战的时候心理受到极大冲击是非常正常的舆论关心的焦点在于对于本身没有基础疾病的刘汉博来说如果不是课堂爆破的出现他也许就不会突发心梗

北京京师律师事务所的金林律师说法律上的因果关系证明起来会更加复杂一些需要达到排除合理怀疑的标准从这种时间上的先后顺序到认定法律意义上的因果关系中间还需要更多的条件他认为要证明课堂爆破和刘涵博死亡之间的因果关系是一个困难和复杂的过程

但无论因果关系是否成立,爆破手的出现本身是扰乱课堂秩序的一种行为,这个过程同时还带有侮辱性质的行为。在网络课堂的公共秩序中,这种行为不仅伤害了老师,也伤害了上课的同学。爆破手的行为符合寻衅滋事罪的要件,如果是有人刻意提供会议号,提供会议号的人同样难逃教唆罪的罪罚。

在这个事件中,如果爆破手是未满 16 岁的青少年,最终的定罪和处罚也许会跟正常情况下有所出入中国政法大学教授罗翔在凤凰网风声栏目撰文指出网课爆破不仅扰乱了正常的教学秩序,也会给教师带来巨大的身体和心理的伤害尤其当施暴者是自己所教授的学生,那就更让人心寒和震惊

他认为对于利用网课爆破侮辱教师人格名誉的行为法律有多种应对之策首先是民事上的赔偿其次是行政上的处罚最后是刑法的惩罚如果施暴者是未成年人可以免责吗这是很多人现在关注的一个问题对此罗湘认为首先对于民事责任而言小朋友的无聊和恶作剧造成了侵权后果家长必须买单

其次当有大量的网客爆破行为背后是有组织的据说还有人用此牟利如果有刑事责任能力人利用无刑事责任能力人实施了侮辱诽谤犯罪这其实可以按照间接正犯来处理直接追究利用者的刑事责任最后

即便是被组织者的行为没有达到犯罪的程度但也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组织者还可能构成刑法第 262 条之二规定的组织未成年人进行违反治安管理活动罪事情发生之后大女儿的首要诉求是抓到爆破手其次是希望平台负起责任来不要再有梦泪伤害老师了目前刘涵博的两个女儿还在等待警方的调查结果

在这个金色的秋天他们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母亲新正式第三中学的学生们也再不会等来刘老师的网络历史课以上就是这期播客的全部内容感谢你的收听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