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小罗,欢迎你点开凤凰网在人间 Living 的播客在这里,我们试图用冷静的叙述抵抗冰冷浙江省东阳市村里的一个女人家里放了 17 份同期的中国妇女报报纸叠放整齐,收在一个牛皮纸信封里外面被严密地裹上两层防水带足以见得这个女人对这 17 份报纸的重视
这些报纸都是在 2017 年 6 月 12 号出版 A3 版右侧的报道标题是为依法维权的东洋农妇点赞报纸中这篇文章提到的东洋农妇就是我们这期播客的主人公任雪平这 17 份的报纸见证了他 8 年维权时光里的唯一的成果也就是促使当地把宅基地分配办法中男女不平等的规定删除
但如今整整五年过去了任雪平仍然没有申请到宅基地他站在村边的土路上远看着同村人盖起的一栋又一栋的房子他觉得很无奈现在还在原地踏步除了气出来一声变以外或者是把自己拨得越来越捆绷以外至少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盼头看着眼前的土路任雪平想起童年的时候在路上撒野在竹林里睡觉的日子现在他的女儿也走在这条路上
他的父亲更是相信家族会祖祖辈辈继续生活在这里可是对他来说在自己的家乡 37 岁的他活着活着早已成为了一个外人现在任雪平和丈夫一对儿女租住在不到 50 平米的一居室里没有阳台和厨房厕所在外面的走廊上卧室里面一张双人床和一张单人床几乎占据全部的空间
剩下的缝隙里挤着放着衣物的架子还有电脑桌等等租金是 5000 元一年在当地算是便宜的任雪平为会展商做业务员丈夫在今年换工作之前一直在会展行业做木工两个人没有固定的工资多劳多得但疫情以来全国会展业受到影响有时候一个月都没有工作这让他们更舍不得在租房上多花钱同栋的租户大多都在周边工地上班
邻居们都很好奇为什么本地人还要在这边租房住毕竟只需要步行两三分钟就能够到他家所在的全塘村了更令人想不明白的是两年前任雪平一家要在工作的卫山镇搬回全塘附近的时候连房子都租不到
那是 2020 年四五月的浙江东阳天气总是炎热和骤雨相间那个时候任雪萍预产期临近肚子浑圆骑电动车的时候双腿必须尽可能地岔开才不至于压迫肚子她频繁地骑着电动车从卫山镇开回全塘村附近找房来回一趟就得 34 公里
同年 9 月,他 6 岁的女儿要回户籍所在的村上小学他们必须搬回到全塘村这一带的好多村民都会把自建房租给外来工顶着大肚子的人血平穿梭在四五层高的自建房之间抬头看着房东挂在墙上的出租信息一个个打电话去询问但没有人愿意把房子租给一个即将生产的孕妇
这是当地的传统规矩如果女人在出租房里生孩子房子会变得晦气这种不成文的规矩甚至写在了当地的租房合同上在屋里生孩子被列作违约事项任学平一再地强调说自己生孩子会在医院里不可能在出租房里但还是没有房东愿意冒这个险就这样他一次一次地被传统所谓的规矩拦下
最后儿子出生前也没有办法在这里租到房子他回忆起在那段时间每次产检都会路过全堂村的感受任雪平感叹际遇就好似蝴蝶效应看似毫无关系的事情最终会形成一个一个的连锁反应过去八年多的时间里传统的规矩一再扮主他政策村规传统亲情婚姻身份全部都像麻绳一样纠缠在他的生活里
至于连锁反应的第一环,大概就是他的婚姻。2013 年前后,任雪平父亲生了一场怪病,每天肚子痛面色难看,查不出病因。当时任雪平的弟弟常年在外省工作,并不打算回乡。而 28 岁的任雪平也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他考虑到要照顾父亲的身体,提议招上门女婿,父母那个时候也赞成。
不过任雪平患有慢性的乙肝需要长期的服药家庭也并不富裕在本地根本找不到愿意入赘的对象机缘巧合下任雪平和一个网友聊起朝续的事没想到网友真的从甘肃来到浙江工作谈了一段时间恋爱后网友成了她的丈夫
2013 年年终结婚后任雪平丈夫自然搬到了他的家里和他父母同住家庭和睦夫妻俩赚到一些钱便投到家里做装修可是这个家没有想象中安稳有一天弟弟突然打来电话说准备回乡工作 2014 年 8 月任雪平的女儿出生做月子的时候亲戚纷纷上门送红包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亲戚并没有道贺而是追问他什么时候搬走
有人说如果不搬走的话弟弟会娶不到媳妇有的还说女儿出嫁之后和父母只是亲戚关系不能把娘家当作自己家面对亲戚长篇大论的说教任雪萍既错愕又愤怒在住了三十年的家里怎么自己突然成了外人更何况她是朝续入赘亲戚和父母都是清楚的
在农村结婚的传统模式是男娶女嫁女性婚后就该从夫居进入婆家但是在土地权益分配的实践上女性在娘家婆家两边都有可能会被认定为外人不能享受村中的权益一旦离婚或者丧偶更难以保障陷入两头空的境地
任雪平是朝旭上门户口也从来没有签出严格来说不属于外嫁女然而家里有一个弟弟陆坠的约定根本比不上传统的性别观念
实际上,昭旭妇女也属于土地权益容易受损的群体。全国妇联权益部在 2013 年出版的《维护农村妇女土地权益报告》中指出,在昭旭妇女群体中,一些女方所在地认为妇女已经出嫁,会收回女方土地承包权,更不可能给她们的丈夫以及子女土地权益。
当地政府部门对任雪平反映的土地权的问题回复中就可以看到以出嫁嫁到甘肃等等的字眼那这些字眼都在指向一个结果那就是任雪平嫁人之后便没有了土地承包权尽管任雪平在婚后不曾到甘肃居住丈夫户籍所在村也证实他们不曾在甘肃批得宅基地入赘的事情也得到村干部签字确认但要想获得宅基地还是难上加难
2014 年下旬,任雪平第一次去找村干部要批宅基地宅基地是农村供村民建住宅等生活设施的用地根据土地管理法规定,宅基地土地性质属集体所有它的分配方式以户为单位,规定一户一宅村民以户为单位向村集体申请宅基地土地管理法中,宅基地分配和性别无关原则上分配方式应该是男女平等
任雪平想到村里的男性到了结婚成家的年纪便会申请宅基地盖房独立于父母生活既然他户口在村里招了续李英也是能办的但任雪平的父亲觉得他的想法太天真了但也陪着他一起去了得到的村干部的回复是办不了在他生长的全塘村一个有兄弟的女人要求分宅基地是一件有违古训的事情
全趟村宗族观念强烈村民大多姓任彼此以叔伯兄弟相称甚至连任雪平的父亲也认为女儿要求分宅基地是在要不该要的东西对不起村里的别的男丁
全塘村的村长任中富说全塘村村民立户和申请宅基地的条件与是否结婚无关男性村民到 18 周岁就可以申请如果家中有多个儿子的每个儿子都可以申请如果家中只有女儿通常可以一个女儿朝夕留在村里再申请宅基地而外嫁女都不能申请至于像任雪萍这种有兄弟的女村民并不符合申请的条件
土地管理法中关于宅基地的申请规定中虽然写明了分配方式是以户为单位,一户一宅,可是在实践当中,什么情况才会被认定为一户,其实并没有详细的规定,这给村委会和村民小组的运作留下了自主的空间。
一户一机制度实际上是以男性为中心女性权利往往处于被漠视的地位更为糟糕的是农村妇女宅基地权益往往还会受到村规民约的侵害这与男女平等的现代法律理念背道而驰 2015 年任雪萍弟弟搬回到了家里任雪萍的家里有三层高一楼是客厅二楼分别是她父母和已经去世的奶奶的房间
三楼则是弟弟的卧室和书房还有一个小客厅房子并不缺空间只是任雪平已经被认定为弟弟婚姻的障碍物亲戚的预言变得日渐真实了弟弟的女友直言结婚的条件就是任雪平离开母亲便催促他搬走父亲则一直沉默家里的气氛变得非常的古怪甚至连一向性格温和的丈夫都开始骂他骗婚
那个时候任雪平说女儿还是一个不会走路的小婴儿在他的回忆里接下来的日子都变成了不堪回首的那几年他近乎疯狂地维权他开始在网络上给自己找依据搜寻法律文件中和土地男女平等等相关的规定后来他通过微博认识到在义乌争取到宅基地的农村女性又在对方的牵线下认识到了长期援助弱势妇女的律所
原本模糊的男女平等的认知逐渐变成了法律文件上一句句清晰的条文《妇女权益保障法》中列举了对农村妇女多项权益的保护在 1992 年就明确提出宅基地分配应该男女平等 2016 年 10 月,口头申请宅基地无果后任雪平提交了一份书面申请书
申请书上写着她和丈夫都是农业户口,丈夫原籍无房并且是入赘到东阳,她和女儿的户口也一直在村里现在弟弟急于结婚,父母要把房子留给弟弟,并且强烈要求他们搬走而任雪平收到的是村干部在申请书的右下角写着的一行字以下所陈述的事实和理由属实,村委拒收本申请
现实中农村妇女宅基地受侵害的现象主要表现为两种形式一是有条件的分配,即男性可无偿获得宅基地,而女性则需要额外交钱才能获得宅基地或者女性比男性分得较少的宅基地二则是不分配,宅基地只分配给男性,女性不能够分得宅基地
任雪平却认为既然法律规定保障妇女权益他就一定能够拿到宅基地哪怕过程再曲折任雪平初中毕业便辍学完全不了解政府部门的分工和工作模式他能想到的就是逐个部门的去敲门当地的街道办远东阳市国土资源局东阳市妇联东阳市政府等等都跑过
他摸索着从工作人员的直言片语中拼凑出该怎么办 2016 年开始他向各个部门申请信息公开摸清当地宅基地分配的程序和制度信息公开都有等待期任雪平没有心思工作也受不了在家里干等着每天早上他把女儿交给母亲照顾自己骑着电动车到各个政府单位办公室前等待
中午休息的时候他骑回家吃饭下午两点办公时间他又出现在门口节奏几乎和公务员上班一样再后来母亲只想让他早日搬走也就不再帮他带女儿了于是他就带着两岁多的女儿一起去等在街道半大楼里他抱着女儿站在办公室门口累了的话就坐在后楼梯
程序上现场等待没有实质意义和必要但她希望让办公人员知道她还在等待结果当他们下班的时候就能看到站在门口的她在东阳市政府楼下的角落里有一片草坪曾经是母女俩中午歇息的地方女儿每次进到办公楼就格外紧张只有在草地上她才能够放松地玩一会儿
有一段时间任雪平记下了电视中市长的长相想象着能够在政府大楼前碰见他甚至像电影情节那样拦下他的车求他帮帮自己然而他一次都没有遇到过市长更多时候他只是蹲在草坪上抬头看到楼梯的弧线和国徽还有楼左侧远处的法院他们都象征着他相信的法律和正义
有一天下午任雪平骑着电动车回家天气非常的炎热坐在前面儿童座椅的女儿枕着他的胳膊睡着了他不想吵醒女儿就把车速放慢从市区政府机关到家里大概要三四十分钟路上是形形色色的建筑工地正要把田地和竹林变成商城和住宅东阳正在发展他无心关注电动车缓缓地开过十字路口他的手被女儿压得发麻了
他想给女儿一个栖息之地而办法就是一天天的跑去等待在信息公开的回复文件中任雪平找到了拦住他的对手当时东阳市土地管理实施细则 39 条规定年满 22 区岁的男性均可立户分宅基地但条件相同的女性要想立户分宅基地则需要家中无兄弟甚至女儿不计算入建房人口
家有弟弟的人血屏因而不符合条件 2017 年的上半年人血屏都把精力放在推翻这项文件上他逐级向政府机关的法治办提出对该文件的合法性的审查最终在 2017 年的 6 月东阳市管辖所属的京华市政府法治办回复称该条文内容违法于是中国妇女报报道了人血屏的维权成果
文章结尾处写着,任雪平作为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面对合法权益被侵害的现实不气馁不放弃,拿起法律的武器合法有序而有理有节地为自己维权,则尤为令人尊重,希望东阳市有关部门以此次修改文件中的违法内容为契机,尽快地把任雪平的合法诉求不折不扣地落实下来。
报道刚出来的时候,任雪平在邮局汇款买了几十份回来,派给那些质疑他申请宅基地的人,他突然觉得扬眉吐气,于是自己又留了十七份,把这些报纸保存了起来。
可是一个月后,东阳市政府把这一条文改成了《利户的标准由村民委员会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制定》,即政府层面不出台申请宅基地的利户标准,以后标准由村委会来决定。但村干部一开始就以传统为由拒绝过任雪平。虽然京华市政府法治办认定原细则中 39 条违法,
但是其认定思路是第 39 条内容属于村民自治范畴属于超越法定之权至于其中男女标准不平等的问题其实并没有指出细则修改后问题从法规转移到了村民自治可是现实情况是村规民约村民自治制度背景下妇女的维权行为难以得到外界的支持这个时候任雪平才意识到他的对手并不是细则里的第 39 条
而是村里凝聚着男尊女卑思想的规矩在任雪萍奶奶 90 岁大寿的时候一家人拍过一张全家福摄影师没等他们站好便按下了快门反倒留下了最自然的神态每个人都很开心地笑着露出一排算不上整齐的牙齿但是任雪萍的脸被涂成了一团紫红色这是她亲手改的图
一同被处理掉的还有他和弟弟童年时的合照照片从中间撕开他觉得自己早已不是这个家的人于是就把自己抹掉了任雪平盯着电脑里的旧照片说传统思想和利益的矛盾都具体化在这个家庭的内部里任雪平弟弟搬回家的那年是 27 岁在村里 30 岁如同一个大县 30 岁还没有结婚的男人很有可能要做一辈子的光棍
和弟弟婚姻绑定的一件事便是任雪平搬走在村里人和亲戚的眼中这种绑定没有一点的疑问女儿出嫁就该搬走没有女人愿意跟大姑子还在娘家的男人结婚任雪平知道父母和弟弟都是好人也知道父母当然想姐弟俩都好但是如果只能好一个他也知道父母会选择弟弟
对于有慢性病要长期服药学历不高且收入不稳定的人血平来说这个选择相当的残酷更何况朝续入赘本来就是全家同意的决定随着人血平的宅基地申请变得越来越渺茫弟弟的 30 岁临近家中只剩下沉默和争吵父亲和弟弟都不再和他说话有事情也关上房门商量他好像就变成了一个透明人
母亲则变得更加的激烈,在她和女儿面前用力地摔盆子,悄悄打打,嘴边一直重复着你什么时候搬走这样的话。2018 年春节是任雪萍在家中的最后一个春节,她几乎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小房间,父母和拜年的亲戚都主动遗忘了她的存在。从年夜饭到元宵节,家里人没有喊过她吃过一顿团圆饭。
那段时间家人把全屋的门都锁上除了她在二楼的房间和对面的厕所其余房间她都进不去那些拦着她的门还是新婚的时候她的丈夫亲手做的在任雪萍房间后面是奶奶的房间那里曾经是任雪萍心里的避风港熬不住的时候她就会躲进奶奶的房间哭一场想象着小时候奶奶抱住她的感觉
可就连这个房间现在也被锁上了没有办法用厨房任雪平只能在房间里靠近窗户的角落搭造把一张板凳翻转四张凳腿上铺上木板再放上电磁炉丈夫受不了家里的氛围跑到临县去打工他和女儿两个人在房间里炖白菜过春节元宵过后他带着女儿和几件衣服悄悄地离开了
走的时候他也把自己的房门锁上了手机里父母和弟弟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他想着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一次打开房门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后的 2021 年因为女儿要回村上小学任雪平在 2020 年搬回了全塘村附近租房他和父母弟弟慢慢地又重新地联系起来大家的关系渐渐恢复
但彼此都主动回避了当年的事情 2018 年愤然离家的时候任雪平把离开和拉黑当作反击报复就是想让父母后悔不过报复能够成功的前提正是父母对他有挂念
正如家人的冷暴力锁门能够伤害到他恰恰因为双方有着三十年的亲情他回忆起来说自己再一次见到父母的时候虽然一肚子气但是见到爸爸已经老了很多后来自己的妈妈又生病任雪平特别害怕失去他们在去年的时候任雪平的母亲因为心血管的问题住院两次任雪平一直在旁边照顾
他会不时着重复地念叨自己害怕失去母亲也正是这场病之后母亲害怕任雪平的再次离开开始主动问他申请宅基地的进展任雪平无奈地解释母亲就是一个思维简单的老太太当年有多想赶她离家现在就有多想把她留下每次说起当年的细节任雪平都会流泪甚至哭喊起来失望怨恨
感受不到亲人的爱他觉得在那几年最绝望的感受来自被家人孤立而最近母亲竟突然说起了那些年的事情在母亲的视角下任雪平当年像疯狗一样连爸妈都不要了都拉黑把房间锁了那么多年其实在那几年任雪平也悄悄听到父亲在求村干部分宅基地也会听到父亲自责的话语
比如会说因为自己没有能力如果有能力的话就会给女儿买一个房子相互撕裂彼此折磨这是任雪平对自己和家人关系的解读他和父亲都设定过一种如果如果他是男的那么家里的所有的冲突都会消失就像他们邻居那俩亲兄弟各自立户拿宅基地各自盖房可是事实却距离这种如果越来越远
今年以来任雪平的地席突然把他留在当地解读成争家产不时会打来电话骂他两人甚至一度有肢体冲突任雪平知道自己户口留在父母家里就算现在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在地席看来也是一种潜在的威胁男尊女卑女性要依附男性的文化还有如此文化下的土地利益分配制度
会对不少女性产生影响有所伤害她觉得从当年母亲想要她搬走到现在弟媳想要她离开到头来变成了女人对女人的压迫背后却是女人的不安全感也就是没有办法自主立足必须依附于儿子和丈夫任雪平在和我们聊天的时候不时会提到一个名字杨改兰
杨改兰是一则新闻事件的当事人,她是甘肃农村的妇女在 2016 年 28 岁的她杀死了四个孩子,在福都自杀自从开始为宅基地维权之后,任雪平就不时地在网络上搜索农村妇女,失地妇女等等关键词她忘记了是怎么样看到的杨改兰的新闻,但是看过之后她也再忘不掉
他在想母亲怎么能够下得了手把自己的孩子杀死杨改兰杀害孩子和自杀的原因已经难以证实但是同为母亲年纪相仿的人血平可以理解一点那必定是相当绝望的结果他认为这种悲剧或多或少都和农村妇女尤其是偏远地区妇女的困境相关在申请宅基地无望与家人交恶的那几年
任雪平也动过自杀的念头他已经记不清具体是哪年哪月只记得那是一个晚上他抱着女儿站在家里的天台他觉得如果那个时候跳下去是非常美好的因为一切都可以结束了而那个晚上拉住他的是一个远在北京的学者
对方看到任雪平在微信留言说想要自杀,便不停地打来电话,开始的几个电话任雪平都没有接,但电话还在响个不停,一念之间他想到还有人在关心自己,或许还有希望,自杀的念头便先压了下去。
这次经历过后她生出了一个想要帮助其他农村妇女的愿望在任雪萍的词典里杨改兰三个字代表着偏远地区的农村女性代表着一个缺乏发声渠道不被看见的群体
在网络上任雪平也认识到一些正在为土地问题维权的女性她们会在群聊中相互关心打气但这些女性大部分生活在相对发达的地区任雪平很想知道偏远地区的农村女性她们的生活状况又是什么样的他甚至想过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要亲自去到山区的农村里记录一下她们的人生故事其实农村妇女的故事也一直存在在他的生活里
小时候,任雪平村里有一个离婚女人,没有自己的家,只能租住在以前养猪的地方,大家提起的时候只会说离婚很惨,以前她只是听故事甚至不会有情绪上的触动。经过这些年的维权,她才明白到故事背后是男女不平等的文化,还有集体利益分配方式的问题,而文化和分配方式相互滋长,形成恶性循环。
比如在分配制度上,生男孩能够多分宅基地,村民便有了生男的偏好,把生女儿看作亏本,进而加剧了男尊女卑的观念。村规民约正是任雪平面临的问题。今年 4 月,任雪平再次向京华市信访局提交无法申请宅基地的情况说明,得到的回复是,按照东阳农村村规民约,家里有兄弟的,女儿是要出嫁的,是不享受农村宅基地的。
另外回复还指出,村里同样情况的妇女还有很多,因此根本无法安置。全唐村村长任中富表示现行的分配制度是村里的传统,从他继世以来,村里的宅基地就一直以这种方式分配,作为村规明约通报后,村民也大多数认可,因为一般人都懂这个道理。
关注妇女土地权的学者李慧英直言,全堂村男女有别的宅基地分配村规民约本就是违法的,针对违法的村规民约,纠错责任在地方政府,但是在实践中,一些地方政府会采取放任的态度,以村民自治的名义默认它的存在。
任雪平提供了一份全唐村在 2015 年 10 月的村委会议纪要会议内容是关于合作社股份制改革的规定其中一条方案就是已出嫁的女儿户口未签出的人员原则上一律不参加股权分配而且会议上没有人反对
成功修订出体现性别平等的村规民约是需要政府和社会性别平等力量的引导今年 5 月东阳市政府印发了文件关于进一步规范农村宅基地和建房审批管理的通知其中一个规范方向就是引导村级组织制定宅基地审批管理村规民约和每年的建房实施方案以确保农村宅基地和建房审批的公平公开和公正
任雪平对女儿有一个期盼让她成为那股改变的力量他希望女儿长大之后能够从事援助农村妇女的工作
任雪平有一个计划他计划拿到宅基地盖好房子之后他们一家四口住一层其余的空间做女性的庇护所提供给那些官方渠道救济不到的妇女给她们缓冲过度他想象着如果有一天来了一个带着孩子无处可住的妇女他必定会像照顾当年绝望的自己一样照顾对方宅基地对于一个农村女人来说它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是任雪平脱口而出的答案
他说有宅基地要杆子就会强不需要男的也可以生活他做了一个比喻他说农村女人的一生都在玩强板凳的游戏那是一张两头的板凳一头坐着男人另一头坐着女人
年轻的时候,女人坐在家里的板凳上等兄弟结婚,她必须离家,把板凳的位置让给兄弟的妻子,因此她必须找到下一张板凳,那便是丈夫的板凳。可是万一女人离婚,娘家没有位置回不去,便只能再找下一个有板凳位置的丈夫。所谓板凳,就是立足之地,放在农村里那就是宅基地和房子。
北京科技大学教授王珠青曾经在论文中总结到没有宅基地农村妇女就没有在地上建房的可能也就没有获得房屋所有权的可能妇女的生存权和发展权无一受到了阻碍在村里任雪平时常听到的闲话便是有女人离婚了过了一阵听到的是那个离婚的女人在嫁了如果不在嫁女人没有板凳她能坐在哪里呢
如果不想一直抢板凳农村女性就只能跑跑去城市跑去更发达更多机会的地方这是任雪平现在的想法可是跑也不容易呀任雪平考虑过到其他城市去但是孩子上学怎么样解决她的慢性病医保怎么办一个学历不高的农村妇女能在城市扎根下去吗一些问题萦绕在她的脑中不过她还是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东阳本身经济发达有很多工作机会,能靠自己赚钱最近几年他一路从成人高中读到成人大专,自学了 PS 修图早上起来会背英语单词,他试图把往日维权的劲头放到自我提升上而地区发达的代价则是高昂的房价,现在东阳的二手房的均价已经超过每平米一万元
任雪平的电脑里有一个叫家的文件夹里面又分了好多个文件夹一共有几千张从网上保存下来的家装图片从室内布置到硬装从阳台到厕所从 33 平米的公寓到 100 多平米的房子各式各样的都有他时常会幻想着要参考哪张图片来布置自己的家光是这个文件夹就有 946 张图片
以上就是这期播客的全部内容感谢你的收听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