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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43 从嫦娥王母到仕女美人——论女性之美的标准与潮流

2022/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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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皮肤、梳脏辫的小美人鱼,是不是政治正确的产物? 从妮可基德曼到赞达亚,是不是意味着好莱坞的审美堕落? 为什么维纳斯、大卫、维特鲁威人比椰树椰汁女郎美得更加理直气壮? 巴黎世家的土味丑东西是Ugly Chic,还是审美霸凌? 文化霸权可以在何种程度上塑造我们对美的认知? 而被审美的潮流所裹挟的我们,是否真的可能对美进行自由的选择?  关于美,不但让今天的我们陷入迷思,也寄托着古人的离奇想象:月宫里的嫦娥、昆仑山上的王母、幻化云雨的巫山神女、梦幻飘渺的洛水女神、深宫御园的宫闱丽人、秦淮河畔的青楼佳丽,一千五百年来,人们出于不同目的和需要创造了种种女性形象——这些投向女性的目光,这些来自不同时代的审美凝视,也启发着今天我们对美的思考。 本期节目,我们邀请人文珠宝品牌YIN的创始人,也是播客《有点上瘾》的主理人Ayur,结合中国艺术对女性形象的描绘以及过去一个世纪的时尚风潮,共同探讨美的标准与美的潮流变化。 内容包括:** 04:51 为什么说维纳斯的美比椰汁女郎更“高级”? 08:00  “彼”与“此”的区别和审美霸权的构建 12:10 是好莱坞女神也是西西里坏女人:社会语境如何塑造审美判断 14:37 挑战美的刻板印象:当权威反叛者成为新的权威 20:15 关于女性美貌,比起物化和消费,视而不见是更深刻的贬低 23:30 膜拜神性美:嫦娥、西王母和长生不死的追求 28:22 主宰宇宙的大神最终回归家庭:西王母的崛起和驯化 33:54 山水神女寄托诗情和性欲 37:50 卖身葬父、 “孝子棺” 和神女的世俗化 42:28 令人血压飙升的女德故事三则以及阿朱的死因 46:40 《女史箴图》隐含审美追求对女德教谕的挣脱 52:20 虢国夫人和簪花仕女:宫闱丽人的风貌与精神 57:51 青楼图像和失意文人的自我表达 66:15 盘点维多利亚时代至今的时尚风潮 77:06 对女性智力美的欣赏迟到两千余年 79:07 班昭和张桂梅:对立中的一体两面 看向美女的目光** 现代社会对人的外表似乎过于重视。这种重视一旦落实到对女性的审视上,会让人想起“物化”、”男凝”、”消费女性”等女性主义重点批评的概念。但与之相对的是,在更落后的时代,人们反而选择对女性的美貌视而不见。 创作于晋朝的《女史箴图》主题是告诫宫中的后妃要遵守女德。其中提到“冶容求好,君子所雠”,意思是有道德君子不喜欢女性沉迷于美貌装扮。相应画面表现了一名男性把美女视作危险,把美色视作仇敌。大英博物馆的解说词称这名男子看向美女的目光是一种“深深的鄙视”。

图为:大英博物馆藏《女史箴图》局部 最初的画中女性** 中国历史上第一幅以女性为中心的绘画,是长沙陈家大山出土的公元前三世纪《龙凤人物图》帛画。女子上方纠缠的龙凤,可能代表引导灵魂上天。女子脚踩新月,代表阴性的符号。

图为:《龙凤人物图》帛画 长生不死药** 除了女性之外,常见的阴性符号还有月亮、蟾蜍、玉兔等。原因可能是: 玉兔捣药让人联想到性;蟾蜍让人联想到女子怀孕的身体变化;另外上古时期人们或许就意识到,是月球引力引起了潮汐和女子的月经。 女子、月亮、蟾蜍、玉兔的组合,让人想起嫦娥的传说。不同时期,嫦娥故事有很多版本变化,但都指向了一个核心剧情,即对”不死药”的追求 。也许是因为女性创造了生命,所以人们想象长生不死的秘密应当掌握在某位女神的手中—— 这就导致了两汉时期广为流行的西王母崇拜。

图为:马王堆一号的墓室帛画 拜谒西王母** 对不死药的渴望、随着国家版图扩大而产生的“昆仑”幻想、对女性神特有的同情心和慈悲心的期待,加上王莽以太后王政君为原型塑造的” 阴精女主圣明之祥”的祥瑞,让西王母的地位在西汉时期迅速提高。 公元1世纪左右的陕西定边郝滩1号墓壁画描绘了拜谒西王母的奇幻场景。仙境里的西王母头戴玉胜,两旁有仙女在护持,宝座是一个硕大高耸的蘑菇,身边围绕着珍禽异兽,为她奏乐舞蹈。前来拜谒的神仙,甚至包括了至高神“太一“,可见西汉时期女性神在民间信仰里的地位迅速飞升。 直到东汉,我们在伍氏家族墓地画像石中,看到天界由西王母和东王公共同主宰。而且东王公占据了画面的绝对中心,西王母屈居一旁。 男性墓主人的魂车停靠在最高点东王公的身边,女性墓主人的魂车停靠西王母的面前,比丈夫低了一个层次。图示意味着西王母的家庭化和驯化——她不再是作为象征永久幸福或主宰宇宙的大神出现,而是被纳入了男尊女卑的家庭环境,成为了第二性别。

图为:《拜谒西王母舞乐图》 山水神女的描绘** 曹植在《洛神赋》中用极度华丽铺张的词藻,形容洛水女神的美貌如同“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太阳升朝霞,芙蓉出渌波“。 为了完成从容貌美到各种视觉图像的转译,《洛神赋图》将这些超现实的比喻图像作为背景融合进洛神出现的场景中。初升的旭日、出水的芙蓉、飞翔的大雁、飞升的游龙,轻云半掩的明月,积雪的山峰,朝霞里的红日,绿水里的莲花…. 这些超现实的奇景被巧妙排布在女神的周围,和洛水的波涛河岸结合在一起,让幻想和真实结合到一起。如此一来,图像转译文学就进入到了更深的层次。

图为:辽宁省博物院藏《洛神赋图》局部;故宫博物院藏《洛神赋图》局部 孝子棺** 纳尔逊-阿特金斯美术馆收藏的公元6世纪北魏孝子棺上,绘有董永和织女的故事。从天而降的仙女告诉董永,自己被他的孝行打动,愿意和他共结连理。 董永停下了手里的劳动,直勾勾的看向仙女,仿佛难以相信拥有非凡丽质的仙女愿意下嫁。他的目光和体态在心理学上意味着拒绝,但同时又显示内心的犹豫,斜看的眼角似乎在留恋仙女的美色。 如果我们把董永看向女性的目光和《女史箴图》中“君子”对美色的鄙视,进行对比。巫鸿老师说,“几十年间,看向女性的目光就变得明晰而无所顾忌了”。

图为:孝子棺局部 自我支撑** 张华在《女史箴》长诗中教育宫廷后妃: “出其言善,千里应之,苟违斯义,同衾以疑。” 意思是说,和颜悦色地和丈夫说话,对方一定会搭理你;如果出言不善,丈夫就会对你生疑,会离开你。 《女史箴图》在描绘这一场景时,并没有刻画一个怒气冲冲的丈夫,营造一种剑拔弩张的氛围,而像是描绘一种夫妻间的私生活。画中男子的行为模棱两可,既可能正在穿鞋要离开卧室,也可能正在脱鞋要躺回床上去。 对于作为反面形象出现的女子的描绘就更为有趣。美丽的女子,身着鲜红衣衫,目光直视夫君,神态充满自信,丝毫没有羞愧。尤其是她坐在床榻之上,倚靠屏风,并以手反勾,形成一种极为舒适和稳固的坐姿。巫鸿老师认为,这个姿势是一种女性自我支撑的隐喻,表示她所处的场地和空间是属于她自己的领地。 

图为:《女史箴图》局部 《虢国夫人游春图》** 美女形象进入高等艺术,要晚至公元九世纪。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和朱景玄的《唐朝名画录》纷纷把张萱、周昉评价为女性题材绘画的大师,对两人描绘的宫苑仕女和闺房之秀的大加赞赏。 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描绘了杨贵妃的姐姐虢国夫人春季出游的景象。画中的七名女子,或身着男装、或身穿女装,组成女性骑马出行的群像。可见在风气开放的唐朝,女性终于不再作为附属形象出现,因此具有特别的意义。

图为:《虢国夫人游春图》宋代摹本 《簪花仕女图》** 周昉的《簪花仕女图》描绘了六位身着艳丽华服的贵族女性和她们的侍女赏花游园的情景。场面雍容华贵。有看法认为安史之乱以后,为了粉饰太平,兴起了奢侈晏游的风气,《簪花仕女图》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 画中的宫廷贵妇面孔被厚厚的粉所遮盖,躯体和内衣却被薄如蝉翼的纱袍暴露出来,通过显和隐的张力来增加性感的吸引。也有学者认为《簪花仕女图》在物质繁华背后,也表现人物内心的凄寂。穿着豪华的贵妇虽然共处内院,互相却毫无联系,甚至有意的避开彼此的目光。她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一朵小花,一只小狗或者是濒死的蝴蝶上。巫鸿老师认为,《簪花仕女图》中的贵妇被赋予了从未有过的心理深度,画中动植物和贵妇间的亲密关系,暗喻着她们之间的类同,两者都是后宫中的附属物,彼此为伴,并且分担寂寞。

图为:《簪花仕女图》局部 《陶穀赠词图》** 明朝中期以来,涌现出大量描绘文人名士和青楼女子的绘画,被称为青楼图像。这些名妓虽然往往占据画面的视觉中心,却并非绘画的主旨。此类绘画的真实主题,常常是画家借古喻今,自我指涉。 例如唐伯虎绘制作的《陶穀赠词图》,讲述了一个中古野史流行故事。陶穀是后周的文人,曾以特使的身份出使南唐。在他到达南唐都城南京的时候。夜宿酒店里,邂逅了一位名叫秦蒻兰的美貌女子。陶穀以为她是客栈老板的女儿,和她发生了一夜情,并且赠诗一首。第二天觐见南唐中主李璟时,才发现这名女子原来是中主最喜爱的宫伎,于是陶穀面红耳赤,尴尬离去。 唐伯虎在《陶穀赠词图》的题诗上,没有按照传统解释去突出陶穀的困窘和惭愧,而是大胆宣称:“一宿姻缘逆旅中,短词聊以识泥鸿。当时我作陶承旨,何必尊前脸发红。”

图为:《陶穀赠词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