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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6: 一个时代的退隐

20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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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遥无期

AI Deep Dive AI Chapters Transcript
People
穆瑶
Topics
穆瑶:我认为人工智能对围棋艺术性的冲击主要在于它对棋手创造自由的约束。传统围棋时代,棋手面对的是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棋盘,可以自由发挥创造力和想象力。但人工智能的出现,使得每一步棋都有了是非对错之分,这无疑对创造的自由施加了某种严峻的约束。 围棋棋手除了追求胜利,还有更深层次的驱动力,那就是创造。这种驱动力混合着理性与非理性、意识与潜意识,它决定了棋手对围棋是艺术还是竞技的认识。李世石是一位创造力极强的棋手,他的棋风充满激情和想象力,他将围棋视为艺术,这与人工智能对围棋的纯粹技术化解读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世石的退役,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人工智能对棋手创造力冲击的结果。他无法接受棋手沦为模仿者,也无法接受守旧带来的经济劣势,因此退役几乎成了唯一理性的选择。李世石认为艺术是将自己的颜色融入作品中,而人工智能的出现使得围棋艺术与竞技难以共存。 目前,人工智能生成的诗歌和绘画等艺术作品,大多缺乏真正的创造性和价值,它们可能在形式上像模像样,但却并没有创造出任何值得我们关注的内容。围棋在人工智能出现之前,介于技术和艺术之间,它本质上是一个技术问题,因为存在着事实上的最优解。但由于人类能力有限,我们与真理的距离,才给了我们艺术创造的空间。人工智能的出现,将围棋还原成了纯粹的技术问题,使得每一步棋都有优劣之分,这无疑冲击了围棋的艺术性。 与围棋不同,篮球等对抗性运动不存在唯一的正确答案,因此人工智能的冲击相对较小。围棋艺术是否终结是一个开放性问题,短期内难以解决,但长期来看,围棋会随着时间演变。传统的审美会被新技术冲击,人们需要痛苦的调整来适应新的现实。新技术冲击传统审美是普遍现象,未来会越来越频繁。人类的进步体现在不断创造工具,而人性的定义是我们的弱点和克服缺陷的努力。我们在围棋中付出的努力和理解,不会因为人工智能的出现而消失。

Deep Dive

Chapters
探讨人工智能对围棋艺术的冲击,以李世石退役为案例,分析人工智能对传统棋手创造力和艺术性的影响。文章提出人工智能作为裁判,限制了棋手的创造自由,并探讨了李世石退役背后的原因。
  • 人工智能对围棋艺术的冲击
  • 李世石退役
  • 人工智能对传统棋手创造力和艺术性的影响
  • 艺术与竞技的矛盾

Shownotes Transcript

大家好,我是穆瑶,这里是瑶瑶无期今天想聊的话题是关于李哲的一篇文章所引起的一些想法李哲是中国著名的围棋才子他是职业六段棋手,后来在北大学哲学他写了一首好文章,可能是职业棋手中文笔最好的他碰巧也是武汉人,他在这段时间因为有疫情所以困了武汉他有很多关于疫情的评论但他也写了一篇关于围棋的场上的文章是我今天想讨论的主题

你必须要懂得围棋才可以听下去因为后面的讨论基本上不涉及具体的围棋棋理而是抽象的关于围棋和人工智能挑战的一些想法李哲的微博账号是 goelijer 这篇文章的全文可以在他的微博账号上找到名字叫做《一个时代的退隐》李诗诗退役纪念这篇文章的背景是李诗诗前一段时间宣布退役

关于他退役的原因当然众说纷纭,但很多人都同意人工智能对传统的围棋世界的挑战是李时时退役的至少是重要原因之一李哲的那篇文章也是从这个角度出发来写的他写到李时时所面对的困境也是很多传统棋手所面对的困境

因为李哲的文章写得非常好所以我想先读几段他的文章中的段落然后我来说说我自己看到的时候的想法首先是关于围棋的艺术性的一部分它的背景是这样的在传统围棋时代你面对一个空白的棋盘你开始开局的时候你是有无限的自由的没有标准答案可言你可以尽情的发挥自己的创造力和想象力人工智能出现使得你会发现

你面对着一个比你更聪明更强大更有远见的裁判你的每一步棋忽然变得有是非对错之分了这就对创造的自由施加了某种严峻的约束李哲的文章讨论就是这种约束对棋手的冲击下面这是李哲写的段落在竞戏围棋中寻求取胜自是题中应有之义

但是在追求胜利之外当棋手面对棋局时还有一些其他的力量在驱动了我们不同风格不同性格不同人生阅历的棋手对此的感知是有强弱之分这种分别并不决定技艺的高下胜负的结果但却决定着棋手对于围棋本身的认识这种驱动力难以准确定义因它混合着理性与非理性意识与潜意识

我们站起就其要领而言这种力量就是创造的力量对于这种力量的感知强弱即是棋手创造感的强与弱而创造感的强与弱直接影响着棋手对围棋性质的认识也就是围棋究竟是偏向艺术还是竞技毫无疑问李世石是一位创造感极强的棋士

他的棋谱中充斥着将棋局紧入陌生领域的激情时而选择在悬崖峭壁上跳跃翻腾时而自降于黑暗地底寻一点灵明不满足于在既定的航线上平稳前行宁愿冒着暗礁冰山的风险是向前所未见的风景因此当他在退役前夕说出我将围棋视为艺术我心中的围棋是两个人齐心协力创造一部作品时

我们也就不应感到丝毫意外了而他的退役与韩国企业的不和解当然是一种外力而人类在更深刻的原因还是在于围起 AI 对他作为骑士的创造感的冲击既无法接受骑手成为模仿者的自我降格又无法接受守旧带来的经济上的严重劣势于是对于李士实而言退役几乎成了唯一理性的选择

李实事说,艺术是把你自己的颜色放进一些东西里,那是我所努力去做的而当自己的颜色面对一个突然出现的高危审判者,艺术与竞技在围棋领域内似乎前所未有的难以共存以上是李哲写的段落,我想从人工智能的角度来聊聊这件事我们今天的人工智能绝大多数的应用体现在三个不同的方向上

一个方向是最简单的我们通过人工智能训练出一个模型来做某种分类或者某种映射就是说我有一大堆数据可能是关于人脸的数据或者关于一个图片到底是什么是猫还是狗的数据然后你用这些数据去训练一个模型输入的就是一张脸输出的是这张脸是谁或者这张脸是猫脸还是狗脸

这件事情其实说起来没有太大的智能性它只不过就是让你用一个复杂的神经网络去你合出一个从图片到它的分类或者从数据到它的结论之间的一个函数如此而已第二种方向是决策性的就是你给人工智能的输入是一个任务你希望他告诉你在这个任务面前我应该做什么事

这就比第一种任务要稍微有一点智能的特性了比较典型的例子是你让机器人去决定他怎么去搬一个箱子或者你让汽车去决定他怎么去规划一个路线等等在人工智能领域里面这种训练一般是通过 reinforcement learning 来完成的就是强化学习它的训练方式是你通过让人工智能的模型来观察一系列经验

然后每个经验都是一系列行动得到一个分数或者一个奖励然后你训练这个模型使得这个模型逐渐学到什么样的行为可以让他得到更高的奖励从而渐渐学会怎么去做一件事第三种模型的应用方式我们一般称之为 generative model 就是生成模型你目的不再是让人工智能去做一个分类或者做一个决策

而是让他创作出一个东西来从非常简单的写出一个好像是人说的话的文章到让他去画一幅画到我们都知道的 deep fake 就是让他去把一个录像中的 A 的人脸替换成 B 的人脸到更加高级的让他去做一个艺术作品去写一首诗等等所有这些模型的特点在于我们是让他去模仿人类去创造出某些本来不存在的东西

当然这三种大致的方向并不涵盖所有人工智能领域的全部应用我只是说这是最常见的三个方向你可以想象在第一个领域里面技术是最成熟的基本上任何一个很小的人工智能公司就可以做出非常好的实能监控产品来因为他要做的不外乎就是去识别一个人脸第二种就比较有挑战也比较有竞争性了

比方说自动驾驶就可以归为一个非常复杂的决策模型第三种呢应当说应用和研究都在最初级的阶段我们今天已经有人工智能可以写出诗了也可以写出文章了但最重要的问题在于他们写出的诗和文章本身并不值得一读他们可能在格率上或者在形式上像模像样但是他并没有创造出任何值得我们 care 的内容出来

我们当然也有人工智能画的画有人工智能做的曲但目前我们还看不到非常明显的迹象说在这个领域里面人工智能开始对人类构成严重的取代和挑战说回围棋围棋其实是一个非常有趣也非常尴尬的例子在没有人工智能的时代正像李哲的文章里写的那样围棋是一个介于技术和艺术边缘的事它本质上是一个技术问题因为用博弈论的术语来说

围棋是一个有限游戏博弈队中有一个定理叫策美多定理他告诉我们所有的有限游戏都是有事实上的最优解的当然因为游戏过于复杂我们人类无法得到这个最优解我们只能去不断的去逼近它但归根结底在围棋这个领域里面是事实上存在有可以无限逼近的真理的在这个意义上来说围棋本来应该是一个纯技术的比赛

但是正是因为我们人类的能力有限,我们离真理如此之远,在我们和真理中间的这个空间,才给了我们一点艺术创造的闲暇,就是我们可以发挥自己的创造性,来探索各种各样的可能道路,虽然在唯其上帝眼中,这其实是不存在的。

一个棋招法对就是对就错就是错但我们不是维系上帝所以我们有了一点艺术创造的奢侈人工智能的引入把这个设置打破了因为 AI 把这个问题还原成了一个具体技术问题 AlphaGo 这个模型它的训练就是标准的 reinforcement learning 就是我们刚才说的第二类机器学习模型的训练方式

它是用一系列奖励来鼓励这个算法不断的寻求比较优的策略在这里没有什么艺术科研人工智能就纯粹把问题还原成了技术问题于是这里就有了李哲在文章中描述的那种尴尬你本来以为这里有一张白纸可以有艺术创作的空间但现在发现这里的每一笔落笔都有优劣之分都是可以算出来的

那么这种艺术感这种创造力该如何理解和发挥呢应当说只有围棋才有这种尴尬换了一个对抗性领域比方说想象一下如果我们今天的机器人有足够强的人工智能会打篮球了它会使得篮球运动员面对同样的尴尬吗并不会因为篮球并没有正确答案你永远有在场上面对顺序方面的局势做出自己判断的自由

并不存在唯一的正确结果但围棋是有的这并不是说 AlphaGo 的结果就非常正确但它至少比你正确这就令人非常的痛苦下面这段还是李哲的文章他非常形象的描述了这种痛苦自日本的四大家争棋时代以来围棋中的艺术总体上被理解为由人的极限创造指向其的客观正解这是竞技围棋的艺术观

李适时的隐退标志着这个漫长时代的退隐甚至终结当客观正解已然自动显现在我们面前我们面向正解的创造似乎已失去其存在的根基与必然性我们发现了自身的渺小我们获得了理智的谦卑如果参考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提出的那个著名的理论我们可以看到李昌浩的棋是日神式的是充满理性、秩序和确定性的棋

而李世石的棋是九神式的是充满激情想象和不确定性的棋日神式的棋接近于科学精神九神式的棋接近于艺术精神吴千元先生的棋则让人更多感受到一种日神与九神的结合即科学与艺术的中和其中还有一些宗教的色彩 AI 降临如同日神现身阳光普照所有人如暮春光而九神引力无踪

于是李哲的问题非常明确,就是维奇的艺术是否就此终结了他自己在文章的结尾试图给出一个开放性的答案,但并不是特别令人振奋我不是起手,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我的猜测是在短期这可能不是一个特别容易解决的矛盾在更长的时间尺度上,50 年,100 年甚至几百年,维奇是会演进的

维奇在历史上也演进过虽然维奇一般所来被认为他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他的结构特别简单规则特别的超越时间超越民族但是他毕竟是随着时间演化的产物他以后也会变得和今天不一样我记得阿希莫福的有一个科幻小说叫天上的小狮子里面就讲过

几万年之后地球上的国际象棋是什么样子是和今天的国际象棋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神似但是细节面目全非了我相信在那个尺度上来看围棋也会是有同样大的变化但这不是我能够预测也不是任何人可以预测的我觉得这个问题特别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它其实是一个我们这个时代普遍性的问题就是

一个传统的审美会被一种新的技术冲击的面目全非然后每一个熟悉那一套传统审美语汇的人都不得不做出某种痛苦的调试以迎接新的现实

我打一个可能不是特别恰当的甚至可能很有争议的比方就是这有点像是你是一个老中医或者老的中医的拥吞你非常熟悉中医的那套审美它本身是一个非常有诗意的文化体系然后你第一次听说西医的时候你所接触到那种冲击当然我会很失去的不去展开这个话题因为中医本身就太有争议性了但是这种

现象是普遍存在的就是你已经熟悉一种审美了你已经熟悉一种艺术取向了然后因为一种新的技术出现使得你本来真实的东西被冲击的七零八落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出现过没那么频繁但在我们这代人里面会变得越来越频繁我们所熟悉的我们觉得这里面凝聚着非常动人的审美意象的东西被更

冷冰冰的更现实更强力但看起来更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丑陋的新的事物所取代这种事情会在我们这代人的人生中发生很多次在下一代人生中会发生更多次因为它变得越来越频繁了我们当然可以束手待毙也可以像李哲在他的文章的结尾处所建议的那样试着在自己短暂的人生中去寻找一个让自己更加心安的

调试自己迎接未来的心态和解决方案但归根结底这会是一个充满痛苦的过程它会让我们觉得我们正处于一个被撕裂的时代然后我们作为一个个体会掉落在那些被撕开的裂缝中间最后我想读一段我自己以前写的文章来结束今天的这个 podcast 那是在柯杰对战 AlphaGo 的那传奇性的一战

之后我写下来的这是这篇文章的结尾克节失利之后人们说他的眼泪才是我们永远无法为人工智能所取代的原因一年前李时时失利时我也说过类似的话我当时写下了这样的感想从如毛银雪的血跡时代到游弋太阳系的今天人类的进步从来就不体现为本身生物能力的优越而体现为不断创造出工具成为自我的延伸

我们制造出的机器跑得更快飞得更高 算得更准 想得更深但是归根结底定义人性的并不是我们的能力而是我们的弱点

以及我们为了克服自身缺陷和拓展未知的边界所做出的艰苦卓绝的努力在这个过程中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里我们抵离心灵认识自我战胜蒙蔚和愚蠢然后成长在危其三尺天梯的手弹之中在虚拟之间寸真胜败的千毫境界里人们所付出的长久凝视和坚韧血汗所寻找到的对世界和彼此的理解绝不会因为 AlphaGo 的出现而因小云散

但这段话究竟是我们为自己所做的辩护还是拒绝面对现实的托词我们是在捍卫我们不同于人工智能之处还是因为这只是我们所仅剩的值得捍卫的理由科技在赛后接受采访时说 AlphaGo 看到的是宇宙而我看到的就是一个小池塘看宇宙还是它去做好了我就在小池塘钓鱼吧愿人工智能真的能够征服星辰大海

愿我们能在这片人性的池塘里继续梦想和爱经历刺痛与狂喜互相陪伴愿我们为彼此骄傲愿我们能够理解我们所预受创造的未来这里是瑶瑶无期我是沐瑶我们下期再见